第6章 灵胎索命（六）
“李喜财你还真是死性不改，那灵体可是你女儿肚子里未出世的孩子，也就是说它原本是你的外孙。你还是稍微积点德吧，以免死后堕入十八层地狱。”
狠狠地白了一眼李喜财，桃宇说完最后的话就提着那装红布的箱子也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李喜财站在原地，原本就驼背的身子现下似乎更弯了。原本满是算计的双眼此刻尽是茫然。
女儿死的时候他确实是有难过的，不过时间短的他自己都忽略了。若自己当初不逼着月儿，如今可能正抱着外孙颐养天年；再想想现在孤身一人，就连唯一的亲人也被自己逼死，他就悔不当初。
然而人生不是一道选择题，错误已经酿成，无法更改。算计了一辈子，临了虽然家财万贯，身边却没有一个亲近的人。想到这儿，李喜财悲从中来，浑浊的眼中，滚烫的泪水止不住地往下掉。
桃宇去了鹃子家，将箱子还给了王红。鹃子静静地躺在床上，依旧是一副木头人的样子，桃宇看着难受，却也无能为力。
为防变故发生，桃宇便在村里的神庙多呆了一些日子。
鹃子的状况比之前好了很多，现在会跟王红交流了，只是身体还很虚弱，不过慢慢调养也是可以恢复的。
听去镇上做生意的人回来说，李喜财就像转了性似的，不仅不再想法设法捞别人的钱，还拿出了自己的钱去救济那些流浪的孩子。
就在桃宇准备离开这里时，王桂芳找到了他。
好久没见，她的脸色很不好，身体也比之前消瘦不少。她一来就找到桃宇，跪在了他的面前。
桃宇不知道她这是何意，立刻道：“王大婶，你这是干什么，赶紧起来吧，地上凉，您别跪着，起来说。”
王桂芳拂开了桃宇想要搀扶她的手，咳了咳说道：“大师，我今天来是有事相求的。”
“你有事站起来说！”
“不！不！大师，我的请求会让你很为难的，请您就让我这么说吧。我的时日不多了，咳咳……我现在最担心的就是我那小外孙。我希望，咳咳……希望大师，咳咳……你能够帮我抚养宁儿长大，可以么？”王桂芳跪在地上，望着桃宇，满脸的哀求。
“王大婶你先起来，这事儿咱们好好说。”桃宇硬把王桂芳拉了起来，按进了一旁的座椅。
他之前那次在王桂芳家中时，就已经看出来她日子不多了，但没想到这么快。
“大婶，你别急，你现在这情况，岳宁他知道吗？我一个术士居无定所，整日四处奔波，他跟着我必定无法过安宁的日子，这事儿您还是跟他商量一下好吧。”
王桂芳摇了摇头：“我没告诉宁儿我的情况，怕他担心。大师，我照顾不了宁儿了，咳咳……只有把他托付给你了。实话跟您说，宁儿从小眼睛就跟常人不一样，能看到咳咳……一些咱们看不到的东西，因为他老是哭闹，所以小时候找了人帮他做了一些法事。
其实咳咳……上次你们去鹃子家的事，我是知道的。咳咳……宁儿有这么一双眼睛，以前我一直觉得是件坏事。咳咳……现在看来，并不是这样的，若是使用得当，也能帮到人。咳咳……大师您帮帮忙，宁儿只有跟着你，我才能放心地离开啊。”
桃宇听了也是吃了一惊，这世间阴阳眼的人不多见，就连好多法师道士也得借助外物才能看到一些法力低微的鬼魂。
岳宁年级尚幼，这双阴阳眼对于任何法术、道术都不会的他来说毫无益处。
思虑再三，桃宇最终还是应下了王桂芳的请求。如今，也确实只有他能帮这对无助的婆孙了。
“我答应你，但是大婶，你现在情况很不乐观，我还是建议你告诉岳宁你身体状况。他很依赖你，若是你突然倒下，对他打击一定很大，还是让他有个心理准备吧。”
见桃宇应下自己的请求，王桂芳心里的一颗大石也落了地，含着泪花点了点头，表示会听他的。
桃宇把王桂芳送回了家，岳宁在院子里正端坐在一个小板凳上，见姥姥回来立马就扑了上去：“姥姥，您去哪儿了！不是叫您乖乖地呆在家里多休息一会儿的么，等你好半天了呢！”
看到一旁的桃宇，他又恭恭敬敬地问候了一句“大师好！”，桃宇轻轻点头微笑以示回复，与王桂芳打了声招呼后便离开了。
看着懂事的外孙，王桂芳一下又一下地抚摸着他的头，生生地憋回了眼中快要溢出的泪。
这一晚，王桂芳交代了岳宁很多事，说着自己若有一天不在了，希望岳宁也能好好生活。
岳宁是有所察觉的，他埋首在姥姥怀中一言不发，不过那颤抖的双肩还是出卖了他的情绪。
王桂芳终究还是没能撑多久，她去世的那一日，桃宇便现身了。
压抑自己情绪的岳宁，在姥姥咽下最后一口气后，哭得不成样子，眼泪流得满脸都是，所有的悲伤在这一刻彻底地爆发出来。
桃宇轻抚着岳宁的脑袋，一言不发。
最后王桂芳的后事是村里人和桃宇帮着一起处理的，岳宁除了姥姥刚去世那一日大哭一场外，后面出席葬礼都没再显露任何情绪，面无表情。
后事办完后，岳宁收拾了自己的行李，只带走了自己的一些衣物、那道护身符和姥姥送他的佛牌，便跟着桃宇离开了。
桃宇本来以为村子的事已经彻底解决了，却不知在二人离开后发生的一系列事。
身体慢慢恢复的鹃子在村子里没能被大家接受，不仅如此，她外出时，村里人看到总会在背后议论纷纷。
小山村的人思想落后，认为女人失贞，名节受损是一件很可耻的事，因此大家都有意无意地疏远了鹃子一家，她们在村子里的日子过得并不好。
王红试图解释过，却没有人信。鹃子心灰意冷，婚事取消，以她如今的名声，未来的日子也没什么指望了，也许是打击太大，鹃子身体恢复一年后便精神失常了。
在村子新修的路上，总会看到一个身材消瘦的女人，披散着头发，嘴里嘟嘟囔囔地喊着：“我还是个黄花闺女，真的，不信你看啊，哈哈哈~”
王红每天都会去这条路上把鹃子拽回去，忍受着别人异样的眼光，却又无可奈何。她一个女人家，带着精神失常的女儿，无论到哪里，肯定都会被人诟病的。
终于在一天，村民从河里捞出了两具尸体，正是王红和鹃子。不堪忍受这样的日子，王红在前一天晚上拉着鹃子一起投河自尽了。
而那些间接害死二人的村民除了露出惊讶的表情，没有任何愧疚感，甚至没过几天就将这件事忘得一干二净了。
被流言中伤的人死亡，那些到处散播流言的人却依旧过着自己的日子，偶尔再说说别人家的八卦，丝毫没有察觉到自己说出的话是一把多么尖锐的刀刃。
看着正好奇地打量周围环境的岳宁，桃宇有些头疼，尽管他应下了王桂芳的嘱托，但他以前没有带过徒弟，一时还真有些不知所措。
考虑了好几日，桃宇将岳宁叫到跟前，直接问他：“你想跟我学术法吗？”
岳宁自从那次在鹃子家看到那怨灵后，便发现自己眼睛的与众不同了。对此，他很清楚怎么回事，姥姥已经把所有事都说了。
其实鬼跟他想象的很不一样，没有青面獠牙，也没有阴森冰冷，除了脸色较常人更苍白，几乎与正常人无异。
“我想的，大师。姥姥说了，我的眼睛能通阴阳，是吃这碗饭的，我自己也确实想学些术法，我不想再遇到鹃子姐姐那样，明知被鬼怪缠身，我却没法帮助她。”
桃宇一脸严肃，说道：“即便你会因此失去一些东西，你也能接受吗？”
“姥姥已经不在了，没什么值得我再牵挂的了。”岳宁低着头闷声道。
“既然如此，我可以教你术法。首先你得跟我拜祖师爷，以表示入我门下，门内有许多规矩，拜完祖师爷我慢慢跟你说。”
桃宇领着岳宁进了一间满是牌位的房间，摆好了香案，点了三支香插上，又让岳宁双手合十，跪在正中间的蒲团上。
“来跟着我念。”
“我岳宁，今日拜入合凿山符录派门下，师从桃宇。在此立誓，入门后定当遵守规矩，不做伤天害理违背良心之事，不为一己私利而滥用术法，若有违此誓，任凭师门处置。”桃宇闭着眼跪在另一块蒲团上，轻声地念着。
岳宁学着桃宇，将入门誓词一字不漏地跟着念完，又叩首磕头三次后，这便算正式拜入合凿山符录派门下了。
入门仪式结束，事情并未结束，桃宇拿出两本书，摆在岳宁面前，说道：“这是师门传的两本书，名唤‘上下策’，一个人只能学习其中一本，否则便会全家暴毙而亡。这上策保一生富贵，但学者无后；下策荣后代，但学者一生凄苦。学成后可看人生，解生死。你选择学哪一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