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分类
排行榜
免费
完本
账户
我的书架
追书
正文 第1章 第2章 第3章 第4章 第5章 第6章 第7章 第8章 第9章 第10章 第11章 第12章 第13章 第14章 第15章 第16章 第17章 第18章 第19章 第20章 第21章 第22章 第23章 第24章 第25章 第26章 第27章 第28章 第29章 第30章 第31章 第32章 第33章 第34章 第35章 第36章 第37章 第38 章 第39章 第40章 第41章 第42章 第43章 第44章 第45章 第46章 第47章(大结局)

第37章


完了,蔡兄。宁孝原心里发凉,蔡兄是个大官,有权力,可他算不上高官算不上大佬,他的那点儿权力还不足以保他的命。蔡兄在总部那熟人对他说,经国先生到上海后,在外滩中央银行的二楼办公。跟他最密切的人除了淞沪警备司令宣铁吾外,还有保密局上海站站长、上海市政府参事王新衡。经国先生以中央特派员的身份一再宣称,要镇压奸商,抑平物价。宣铁吾司令即在警备司令部成立了经济缉查机构,专门缉捕奸商。这对于大佬杜月笙无异于是当头一棒,他儿子杜维屏是他那中汇银行的经理。杜维屏见蒋特派员、宣铁吾来势凶猛,就将45万元港币化整为零套汇到了香港。此事被王新衡知道了,悄悄报告了蒋特派员,蒋震怒,下令逮捕了杜维屏,关进了市警察局看守所。王新衡圆滑,他既跟蒋特派员是莫逆之交,又不想得罪杜月笙,给杜月笙通了风。杜维屏被扣押,《时务报》以通栏标题做了报道。杜月笙一度避往香港。初战告捷,蒋特派员高兴,却是“事出有因,查无实据”,找不到杜维屏套汇的罪证,只好雷声大,雨点小,最后将杜维屏交保释放了事。蒋特派员和宣铁吾司令又办了跟杜月笙多少相关的事情,一是严格按金圆券实行限价,一切商品的零售价格全部冻结,商店不得转移不得拒售,必须开门应市。也是治标不治本,奸商囤积居奇无孔不入,查不胜查,门市商品则被抢购一空。未及一个月,全上海开的几乎全是空店,怨声载道,此限价政策无果而终;二是在扣押杜维屏的同时,对兴风作浪的证券大楼和金钞黑市实行镇压,其中一件是逮捕“杨家将”。所谓“杨家将”,是指控制场外股票金钞黑市交易的杨长和、杨长仙和杨长庚三人,他们的绰号叫做“场外亨鼠牌”,意思是一群机警精明的“大亨老鼠”。“杨家将”也是直接或间接受到杜月笙的控制和影响的,因此,这也可以说是对杜的打击。但不到一个月,随着限价政策的失败,蒋经国自认倒霉,不得不将“杨家将”交保释放。一场大公案不了了之;三是集中力量打击孔氏豪门的“扬子公司”。宣铁吾司令利用他控制的《大众夜报》,以头版头条新闻揭露“扬子公司”私套外汇之大案,刊出了孔令侃的照片。孔令侃可不是杜维屏,蒋特派员只是张声势,未敢下手。本月初,委座夫妇到了上海,孔令侃和孔二小姐就向夫人哭诉告状。委座当时的心情极不好,沈阳被共军占了,廖耀湘和范汉杰兵团在辽西全军覆灭。委座在东平路的官邸大发脾气,命令封闭《大众夜报》,斥责宣铁吾,说他周围有共产党。“扬子公司”案就此作罢。


宁孝原没有对蔡兄说这些,说也无用。


两人说到了冯玉祥将军。


“听说,今年初香港成立了国民党革命委员会,冯将军当选为了主席。”宁孝原说。


“啊,他这可是叛党……”蔡安平说。


探视时间到了。


蔡安平眼睛里有泪花:“孝原老弟,实在对不起,借你父亲的那笔钱我只有来世再还了。”


宁孝原拍他肩头:“不说这,我的命都是你救的。”


蔡安平的眼泪蹦出眼眶:“拜托老弟,有空去看看梅,看看我那两个幼小的儿女,儿子先出来,叫国栋,女儿后出来,叫国梁……”


宁孝原点头,眼睛湿了。


歌乐山麓的渣滓洞原是个小煤窑,因渣多煤少而得名,三面是山,一面是沟,极是隐蔽。煤窑现在是军统的监狱,有内外两院,外院是办公室、刑讯室,内院一楼一底的16间房间是男牢房,两间平房是女牢房。房院间有三合土坝子,四围绿荫掩映。门前的蘑菇状的石头碉堡的窗口探着黑森森的枪口,高墙上布满铁丝网。


袁哲弘是熟悉这里的。


去年底,这里改为了“重庆行辕二处第二看守所”,关进来了许多新犯人,主要是六一大逮捕中抓捕的教育界和新闻界的人士,小民革地下武装案的被俘人员,上下川东武装起义的被抓人员,《挺进报》事件的被捕人员,民革川东及川康分会的一些成员,押犯达三百余人。他没有想到他从小就喜爱的涂姐会被自己抓了关进这里来。今天,他是最后一次提审涂姐了,他希望她能幡然悔悟却是依然无果。涂姐是太顽固了,除了承认她是共产党员,是华蓥山游击队的一个头头外,其他的一字不吐。职责所在,他不得不对她动了酷刑,从她嘴里得到情报太重要了。涂姐的毅力惊人,上老虎凳、手指头扎竹签她都一声不吭。毛局长说,她死不开口就没有价值了,毙了这个土匪头子吧。严令他亲自执行。不能毙!他话到嘴边没有说出来,他清楚,毛局长是在考验他的忠诚度,毛局长说他是党国的精英,是中流砥柱,在国家危难的时刻,是会忠于党国忠于领袖的。就挺胸并腿说是。心想,自己是已经尽力了,送涂姐走吧,就都解脱了。


山城的秋夜多雨,今夜却月朗星稀。


他的两个下属押解了戴手铐的涂姐朝渣滓洞后山的丛林走。他持枪跟在后面,月亮盯着他,他就想快些进入丛林。小时候,涂姐常在月亮坝里给他和宁孝原、黎江、柳城、涂哑巴一帮细娃儿讲故事,涂哑巴听不见,涂姐就边讲边比画。涂姐讲岳飞的故事,岳母先在儿子岳飞的背上写了“精忠报国”四个字,之后用绣花一针一针刺绣。刺绣完,岳母又在字上涂了醋墨,这四个字永远留在了岳飞的背上……涂姐讲的这故事他至今记忆犹新。他审问涂姐时提到涂姐给他们讲的这故事,涂姐点头,话就多了,是要精忠报国,却不是报即将垮台的国民党独裁统治的腐朽黑暗之国。袁哲弘,你应该晓得,中国共产党领导的新中国就要诞生了,涂姐希望你看清形势回头是岸……他身边的下属就用皮鞭结束了涂姐的话。他摇头哀叹,不理解涂姐为啥会被共党洗了脑。他们走进了丛林,月亮看不见了,叶隙间洒下来雨滴般的银辉。毛局长说是击毙土匪头子,还是叮嘱要秘密执行。


他们押解涂姐走到丛林深处的岩坎前,没有路了。“涂嘉英!”袁哲弘验明正身喊了涂姐的大名。涂姐回过身来:“我是涂嘉英。”一缕月光照在她布有鞭痕的脸上,“小崽儿袁哲弘,开枪吧。”弹无虚发的他举手枪瞄准了涂嘉英的左胸,得要涂姐一枪毙命,少些痛苦,留个全尸。他举枪的手在发抖,夜里,他身边的两个下属是看不出来的,他两人是可以为他对党国的忠诚作证的。他极力镇定,勾动扳机,“叭!”子弹飞出枪口,涂姐倒下了。


这夜里,袁哲弘睡不着,捶打枕头呜咽。小时候待他如亲弟娃的涂姐、他一直跟踪保护的涂姐、他抓捕审讯的涂姐总在他眼前浮现。她参加共党、领头暴乱,死罪是难免的,可咋就偏要死在他的枪口下……涂姐倒下了,他的两个下属前去确认,报告他说,土匪头子涂嘉英已经毙命。他收了枪却不能前去收尸,命令两个下属就地掩埋,自己回身走。他不敢去看涂姐的尸体。那次,嘉陵江发洪水,要不是涂姐和涂哑巴赶来纸盐河街,熟睡在他大爸家屋檐下的他和宁孝原怕是早就被水浪子卷走了。


他枪杀了自己的救命恩人!


天光大亮时,他才迷糊糊穿便服下床,洗脸漱口。堂屋里的圆桌上放有罩子盖着的稀饭、馒头、泡咸菜,是母亲做的,他恍惚听见母亲说,饭菜摆在桌子上的,说她去大阳沟菜市场买菜去了。他喝稀饭,吃泡咸菜,拿起馒头咬了一口就不吃,没有胃口。他把剩余的馒头咸菜放进厨房的碗柜里,洗干净饭碗,擦干净餐桌。母亲自小便教他要养成整洁卫生的好习惯。


他除了住单位的单间公房外,就是住母亲家。这是栋嘉陵江边的白墙黑瓦的吊脚屋,是他那水上人的父亲留下的房产,他花钱返修过,添置了圆桌、沙发、床柜等西式家具。蔡安平来过这里,说他这个少将军官的老宅也太寒酸了,钱是生不带来的,可生后有得的钱要花,是死不带走的。他说,我翻修这房子、添置这些家具还借了朋友的钱。蔡安平不信,又点头,也是,现今的钱是不值钱的,你那些薪水是不够花的,除非你搞贪占。他摇头,违法乱纪的事情做不得。蔡安平盯他笑,知道,你这人不搞女人不搞贪占。


屋窗开着,母亲起床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打开窗户透气。站在屋窗口可以看见斜上方的草木葳蕤的宁公馆,窗前伸来有黄葛树的树杈,飞来两只黑头黑背黑尾白肚皮的喜鹊,在枝头上扑动紫色的翅膀叽喳鸣叫。喜鹊叫,有客来?


“砰,砰砰!”响起敲门声。


还真有人来,他去开了门。


门口站着穿紫色秋装的赵雯:“运气好,你在屋头。”闪身进屋。


好久没有见到她了,袁哲弘的心跳:“是说有喜鹊叫,喜鹊引了美人来!”愁眉舒开,关门。


“莫关,还有个人。”赵雯说。


穿少将军服的宁孝原推门进来,关死屋门,满面怒容。袁哲弘舒开的眉头锁拢,招呼他俩到堂屋里坐,为他俩泡了沱茶,心想,他俩定是为了涂姐来的。赵雯是晓得他抓捕了涂姐的,定是跟孝原说了。大家都是吃党国饭的,大是大非的事情他俩该理解的:


“孝原,你不是在前线么,咋回重庆来了?”


“我姑妈病危了……”


宁孝原编话说。他那住在万灵镇的姑妈有心脏病,住医院都是要下病危的。他没说自己回渝点验军火的事情,对这个特务头儿是不能说的。他对赵雯也是说来看望病危的姑妈的。昨天,他去探视蔡安平后,又去找赵雯,没有找到,今天一早就去报社等她,他今下午就要乘军用飞机返回前线了。幸运,见到她了。一见面,赵雯就摇头叹气,说遗憾涂姐参与了暴乱,被袁哲弘抓了,说是听他爸爸说她才晓得的。他心里一震,啊,涂姐被抓了!是说呢,前天晚上,父亲好像有啥子话要跟他说又没有说,父亲定是担心他去搭救涂姐而做出不轨的事情。得要救涂姐!他说。赵雯说,她找过袁哲弘了,哲弘说涂姐犯的是死罪,没办法救。他说,我马上去找哲弘,涂姐就是我俩的亲姐姐,哲弘不会这么狠心的。赵雯就说跟他一起去,他俩就找到袁哲弘的母亲家来。他俩都到过袁哲弘母亲家的。


“我晓得,你姑妈视你为亲生儿子,应该回来看望。她现在啷个样了。”袁哲弘关心说。


“老毛病,吃药打针后,缓过来了。”宁孝原说,盯袁哲弘,“哲弘,你小子是六亲不认呢,竟然抓捕我涂姐!”


袁哲弘说:“孝原,你消息还灵通。”看赵雯。


宁孝原说:“你小子带人去我家抓捕她的,家父当时就斥责过你!”


袁哲弘叹气:“涂姐也是我的涂姐,你我都视她为亲姐姐,我可是一直在保护她,可她,竟然带头暴乱……”


“这些我不清楚。”宁孝原青筋鼓胀,“即便她是共党你也要救她,你我一起救她,要花好多钱我找家父想办法……”


袁哲弘两眼发潮,孝原迟早会晓得的:“没得用了,涂姐她已经走了。”


“她自杀了?”赵雯问。


袁哲弘摇头。


“她被枪杀了?”宁孝原心子发紧。


袁哲弘点头。


宁孝原呼地起身,拽起袁哲弘:“你为啥不阻止?你是有办法有能力阻止的!”


袁哲弘眼里盈泪:“我无能为力,上司还严令我亲自送她上路……”


“你枪杀了她?”宁孝原狼眼瞪圆。


袁哲弘点头:“党国的利益、个人的职责,我不得不……”


“砰!”宁孝原一记重拳击向袁哲弘的面门。


袁哲弘一个趔趄,没有躲闪:“打吧,你打死我也行。”


宁孝原一连几个重拳,袁哲弘面额淌血。


赵雯止住宁孝原:“好了,莫打了。”心里滴血,自己敬重的大姐,自己的战友涂嘉英同志牺牲了,而此时此刻的她却不能流露出半点真情。


男儿有泪不轻弹,宁孝原的泪水飞溅。


这时候,袁哲弘的母亲回来了,手拎的菜篮子里装有萝卜白菜葱子蒜苗猪肉。她是宁孝原、黎江、柳成一帮毛庚朋友十分敬重的嘉陵小学的国文老师。宁孝原抹去泪痕,恭敬说:“老师好!”赵雯笑道:“袁妈妈好!”袁哲弘掏手帕快速抹去额上的血迹。袁母知道,孝原是哲弘的好友,赵雯是哲弘的女友,很高兴,笑眯了眼:“啊,你两个来家,孝原是好久都没有来了,今天都不要走,我刚去大阳沟菜市场割了肉买了菜来,都在家吃饭!”宁孝原自小在老师家多次吃过饭,可这次没时间了,这种情况下,也没有心情留下吃饭:“谢谢老师,我得马上去广阳坝机场,今天要飞回前线。”袁母叹气:“唉,打不完的仗,内战何时休啊。”对赵雯,“赵女子,你就莫要走了,啊!”袁哲弘没事一般:“妈,孝原军务在身,留不住。”看赵雯,“赵雯,你就留家吃饭吧。”赵雯点头。宁孝原告辞出门,余怒难消,袁哲弘,你等着,老子是不会放过你的!遗憾赵雯答应留下,她也许是碍于老人邀请的情面,她给他说过,她是一直没有对袁哲弘承若过什么的。赵雯是不会跟袁哲弘这个人面兽心的坏蛋好的。他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