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黄漂东子
歌手叫东子。
东子的故事,我后面再讲。
我跟东子,有绕不开的一个朋友。
胖哥。
第一次见到胖哥,是16年7月。
我在电厂家属区游泳池游泳完毕,步行回到黄桷坪小水池出租房,路过四川美术学院老校区,看到一家叫“荒诞”的茶馆。
我不懂茶,喜欢喝茶。
喝茶,养胃,解暑。
荒诞茶馆,门面不大,就在福星楼的对面,涂鸦的文字写着“荒诞”两个大字。
自顾走进去。
一个穿着文艺衫,留着小辫子,手上玩着星月菩提的老男孩接待了我。
他就是胖哥,荒诞茶馆的老板。
胖哥跟其他老板不一样,他的身上,少有生意人的精明算计和烟火气,更多的是一种文艺气息,年纪不大,却像个老艺术家。
胖哥招呼了我,给我介绍他的茶。
他懂画,懂茶,懂收藏,懂生活,懂女人,懂各种艺术。
我喝了三种口味的茶,一共十五块。
我们喝着茶,聊着天,初次见面,却像早已熟悉的老朋友。
胖哥是学美术的,我是学中文的,我们一聊,还是校友,都是在西南大学念的书,有两年都在学校,只是当时不认识。
胖哥和我聊绘画,聊音乐,聊哲学,聊西方小众电影。
我们喝着茶,墙壁上的电视机,播放的是西班牙的小众电影,有点颓废的文艺气息。
和胖哥熟悉之后,我成了荒诞茶馆的熟客,时常去荒诞茶馆喝两杯茶,跟胖哥聊聊天,也认识了一群胖哥的朋友,还有他的老婆张大姐。
胖哥的朋友,也是一群艺术家,或者是黄漂,大家追逐着艺术梦想,白天睡懒觉,起床就是吃饭喝酒吹牛,夜深人静的时候趁着灵感创作画画。
胖哥懂茶,懂酒,懂生活,他厨艺很好。
好几次,在胖哥的荒诞茶馆,我们喝着茶,聊着天,吃着他亲自下厨烤的披萨,那味道不比必胜客的差。
还有几次,在荒诞茶馆烫火锅,东子现场弹吉他唱歌,胖哥抽着水烟,吞云吐雾,歌声在黄桷坪的夜晚和街头弥漫。
火锅的汤底,来源于苟味道老火锅,这是黄桷坪的一家老店,开了二十多年。
黄桷坪涂鸦一条街对面,一个超级不起眼的小巷道下石梯子,下方就是苟味道老火锅。
东子是黄漂。
他是青年画家,他的画,被艺术馆收藏过,一幅画卖了三万块钱。
他参加青年书画展,得过大奖。
从四川美术学院油画系毕业之后,东子拒绝了家里给他安排的小县城初中美术老师的安稳工作,留在黄桷坪当黄漂,追求他的艺术梦。
东子很有艺术思想情怀,坚守他自己的艺术见地,时常因为艺术见地的分歧和胖哥他们争吵个面红耳赤。
最开始黄漂的那一年,东子过得很凄惨,在美院斜对面,租了个破旧的老房子,连厕所和洗澡间都没有,看在三百月租的份上,东子还是租了下来。
那段时间气温高,东子每天一躺下,就感觉背上背铁锅烙了一层皮,蚊子嗡嗡响。
在这种环境下,东子还是坚持了下来,每天除了睡觉,就是画画、弹吉他、唱歌、喝酒,买不起好酒,就在黄桷坪夜市摊的杨记卤菜买半边猪耳朵加两瓶冰冻国宾啤酒,吃得个酣畅淋漓。
老家的父母,随时跟东子打来电话,问东子生活如何,东子都说过得挺不错,吃得好睡得香呢,父母催东子赶紧找个媳妇结婚生孩子,东子说别急,我不愁对象。
东子还真不愁对象,他哪怕过得穷困潦倒,但天性乐观,风趣幽默,会画画,会弹吉他会唱歌,还会讲段子,很是遭女孩子喜欢呢,尤其是美院学艺术的女孩子,很多都喜欢东子这样的才子。
那段日子,东子过得穷困潦倒,但对艺术的执著,没有打垮东子。
一开始,画卖不出去,总得生活,东子就去美术培训机构做老师,一个月能拿七八千月薪,一个人吃饱全家不饿的小日子过得还是很不错。
当了两个月的培训机构老师,东子就做不下去了。
东子更爱自由,爱艺术,当培训老师,太死板教条,不是他要的生活,也耽误他的创作和艺术梦。
辞职半月,东子没钱了,捉襟见肘之下,他苦苦思考,该怎么度过这最难的关口。
那段时间东子的心情有些烦闷,画卖不出去,没有收入来源,生活苦逼,连买猪耳朵的钱都快拿不出来了,他也在思考,自己的坚持到底还有没有道理。
这天,东子背着吉他,带着小音箱,趁着黄昏的时候,来到美院门口,摆好架势开始唱歌。
夜市摊已经开张,川美的学生,还有附近的居民,以及外来的青年,都来到了黄桷坪夜市摊,吃烧烤、乐山钵钵鸡、麻辣烫、张飞牛肉米线,喝冰冻啤酒,划拳吹牛。
偶尔也有一辆辆越野摩托车呼啸而过,给黄桷坪的夜晚增加了更多的生气。
东子还没吃饭,他开始唱歌。
东子爱唱歌,在美院念书的时候,他还拿过学校的十佳歌手前十,每年的黄桷坪新年艺术文化节,东子都去参加了的,还做了电吉他手。
东子心情好的时候,会弹吉他唱歌,心情不好的时候,也会弹吉他唱歌。
今天,东子的心情就非常不好,他弹着吉他唱着赵雷的民谣。
东子爱赵雷的歌,赵雷歌里面的那种沧桑感和市井气息,是东子最喜欢的。
东子表面上乐观开朗,风趣幽默,内心深处,也有艺术人的孤独,他在最孤独的时候,就喜欢听赵雷的歌。
东子唱了《南方姑娘》、《画》、《赵小雷》等歌,当时赵雷火遍大江南北的《成都》还没有出来。
唱着歌,东子的情绪,带入了赵雷的歌词,歌声和吉他声,在黄桷坪的夜市街弥漫。
有三两个听众,驻足在东子的面前,听着东子唱歌,更多的行人匆匆,来去如风。
东子的歌声很好听,他的音色很特别,嘶哑、低沉,还富有磁性,把赵雷的歌,演绎成了另外的意境。
有几个人路过,听了一曲,给东子的吉他袋子里丢下几块零钱。
东子不由苦笑。
他,不是来卖唱的。
没想过收钱。
有人给钱,他倒也没拒绝。
那晚,我正好下班,从铁路中学前大门走出来,步行穿过四川美院后大门,进入美院校园内部,一路看了美院的红墙绿瓦和绿树成荫,走到美院的前大门附近,就听到了东子的歌声。
那是我第一次见到东子,当时胖哥的荒诞茶馆还没有营业,我和胖哥和不认识。
东子正在唱《已是两条路上的人》,这也是赵雷的成名曲。
“如果你非要离开,那我就当你死了,告别的话再不用说了,你尽管走的干脆一些,我不会埋怨挣扎,因为这两年我已经闹够了,我会在安静时难受,在不眠的床上想你,如果我非要责怪,那你就当我是个孩子,原谅我当你死了,因为想你已没有意义,我会在凌晨时候散一散步,等着第一家早餐开门,我会养个动物填补我的寂寞,虽然它却不能与我共枕,我不能不感谢你,否则我就是一个小人……”
我,循着歌声,来到了美院之外,看到东子正坐着弹吉他唱歌。
我驻足,认真听。
还有个三十多岁的大哥,也在听东子唱歌。
隔壁的烧烤摊,有一对中年男女,正在吵嘴,越吵越大声。
东子继续唱歌。
我不时抬头,看向那对吵嘴的男女。
三十多岁大哥看着我,说:“认真听歌吧,在这个浮躁的社会,静下心来听一首歌,比什么都好,他们爱吵,就吵吧,这种人,要吵一辈子!”
大哥的话,我深表同意。
不再听隔壁的吵嘴,专心听东子唱歌。
等东子唱完了这首歌,他收起吉他和音响,就离开了,也没有跟包括我在内的粉丝打个招呼。
东子,就是那孤独的行者,寂寞的青年艺术家。
那天是我第一次见到东子,当时我还不知道他叫东子。
后来我多次路过黄桷坪美院老校区大门口,却再也没有看到东子弹吉他唱歌。
直等我认识了胖哥,东子也时不时来参加胖哥组织的聚会,我才再次见到东子。
东子在荒诞茶馆一开口,我就听出来了,我说一年前,我听过你唱歌。
东子已经记不得了。
第一次听东子唱歌,是黄昏。
那是黄昏的礼物。
偶然,得到的一份礼物。
在行人匆匆的城市,东子的歌声,短暂慰藉了我无处安放的灵魂。
我到了黄桷坪邮政所门口,在夜市摊杨记卤菜买了一节卤大肠,再去对面的张飞罐罐米线点了一份番茄猪肝烫饭,要了一瓶乐堡啤酒。
猪大肠,猪肝汤饭,乐堡啤酒,充实了我的胃。
东子的歌声,和赵雷的歌声重叠在一起,也在我的脑海里回荡。
吃饱喝足,回到了小水池出租屋,我倒头就睡。
第二天是周末,我起床码字,听了一上午赵雷的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