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化蛹为蝶 有融乃大(张涌)



一直向往龚晴皋“自拍”的“溪山供画本,烟霭润琴书”的悠闲雅逸生活。这几天避暑古剑山工作室,拋俗务,远凡尘,饭后品茗聊天,兴来挥毫泼墨。所伴者,潭中波光云影,林间蝉唱蛙鸣,总算聊释尘虑,与龚有融有了一场心灵对话。


龚有融(1750-1825),字晴皋,乃清代著名书画家,是我钦仰的本土名家。他自幼随父由四川营山县迁入巴县“西里冷水乡”(今华岩镇新政村一带,也称冷水场),乾隆44年中举,被选任山西崞县知县。因不随流俗,3年后调任边远苦寒的石楼县,随后告病回乡,在冷水场置田教书、书画自娱,书名画誉蜚声巴蜀,以至巴蜀民间一度流行“家无晴皋画,必是俗人家”之说,《巴县志》称“县三百年来,极高逸文艺之誉者,有融(晴皋名)一人而已”。这样层次的画家,重庆本土历史上并不多,忠县有个比他晚一些的杨建屏,可以与之比肩。


供养龚晴皋溪山烟霭的是中梁山,是中梁山的清淑山水和厚重人文。苍苍莽莽的中梁山高峻婀娜、蔚然苍秀,如鲜花般,在华岩一带绽放出各具风姿的莲花山、擀饭山、玉仙峰(尖刀山)、插旗山、令牌山等。


秀美山水与厚重人文相映生辉。成渝古驿道及其支线在山峰峡谷间穿行,演绎出精彩历史,见证着铿锵岁月,编织着精彩故事。驿道或中梁山两侧,当年分布着观文书院、走马书院、双山书院、文峰书院、九龙书院等大大小小数十个书院,传递着人文大书,滋养着世代生民,培育出龚晴皋这样的大家。


比龚晴皋更早到中梁山一带采英咀华而名重后世的,首推“世以科第显”的明代刘氏家族,最有名的是刘春(1460-1521)、刘台兄弟。因先后乡试第一,世称兄弟解元。 刘家世代科第不替,乡谚有“九翰十八都”之说,就是说刘家历史上曾经出过多位翰林学士和都御史或副都御史。刘春是明成化二十三年“榜眼”,官至吏部尚书兼东阁大学士;其弟刘台是弘治九年会元,仕终广东提学。此前,刘春的父亲刘规;此后,刘春的儿子、孙子,孙子的孙子,仅相隔几十年便出了10个进士,成为一大“景观”。刘春之友、户部尚书杨廷和有诗赞刘春刘台:


君家兄弟好文章,经学渊源有义方。


夺锦两刊乡试录,凌云双立解元坊。


大苏气节古来少,小宋才名天下香。


从此圣朝添故事,巴山草木也生光。



巴山草木因刘春刘台和龚晴皋们而生光,他们长居的冷水场也因此而灿烂在历史深处。


建于明代的冷水场,依着老墙岗,顺卧起伏在西靠中梁山脉东邻仁家岩的山岗上,曾经是十里八乡的物资集散中心。大约在清末改建为人和乡后,人们便习惯叫人和场。从两旁山岭蜿蜒而下的山泉水流淌成东西两条小河,是人和场的母亲河。场镇从南向北,称下街、中街、上街和老场,东边有后街,西边有前街,辅之以纵横交错的小巷,串联起宫庙、牌坊、铺店、学宫、医馆。街道为典型的巴渝古镇建筑风格,吊角楼与河流溪沟相生相伴。老墙岗、七团堡、上堰、曲水寺、老深塘、石龙、俞家花园、大操坝、任家岩、云峰山、九盘子……一个个耳熟能详的地名时常勾起老人和场人的缕缕乡愁。


自古至于现代,人和场人文蔚起,名士踵武,传灯如缕。除了刘氏一门和龚晴皋,还有民国时期重庆工商巨子李光文、1940年代担任过四川省政府秘书长的李肇甫、重庆大学创始人之一文伯鲁,以及跟人和场有过交集的袁隆平、胡风等等名家名流。


袁隆平是抗战期间随家人流寓重庆的。1942年初到1943年初,袁隆平在人和场上的赣江中学读书。那个时候,他13岁。他的第一颗种子,不知道是不是在中梁山发现的?是不是在人和场播下的?民以食为天。袁隆平撑起了一片沉重的天空,人和场是他的造梦基石之一。


再后来,鲁迅先生的坚定追随者(一说学生)、一个叫胡风的著名文艺理论家、作家也来了。画家吴冠中说,一百个齐白石也比不上一个鲁迅。胡风的分量,当然不及鲁迅,或许比书画家龚晴皋重一点,或许各领风骚?1951年夏天,胡风到人和场参加土改,在这里“丢豆选村长农会主席”,干得风生水起。他回北京后还给当地农会主席写了八封信,言辞平易,如叙家常。由此推断,他领导的土改,一定很温和,不会像方方在《软埋》里描绘的那么糟糕——我不是说方方写得糟糕。设想一下,胡风要是不离开重庆,可以和乡亲们一道,每到傍晚,用中梁山流淌下来的溪水把自家屋前冲洗得干干净净,然后关闭四隅山门,关闭穿越场镇的成渝古道;然后静看月光如水、清晖满庭。这样,胡风一定不会卷入文艺界的是是非非,不会被别人“用朋友的血来洗手”,不会有牵连文艺界2000多人的“胡风反革命集团”特大冤案。然而胡风壮志未酬,必然振翮远去。胡风此去,身不由己,他代表的是那个时代的宿命。


一个小地方竟然有如此众多的名士大家,不能不令我肃然起敬。就像我喜欢凤凰城,更多的理由是因为沈从文。华岩镇如果藉他们代言形象,肯定比找某艺谋强100倍,比找某小刚强1000倍,比找某本山——这一个最好别找,太掉价。



今天如果要穿越中梁山,当然不会走成渝古驿道了。这里已经或正在构筑起三横三纵的现代化交通网络,有渝贵铁路、渝昆高铁、轨道5号、华岩隧道、华福大道、快速路二纵线等等高大上的线路。龚晴皋当年要走几个月才能到山西崞县履职,今天从堂皇气派的重庆西站出发,只需要十多个小时。


人和场也消失了。所幸,它所处之地正华丽转身为中梁山国家森林公园,将涵盖中梁云峰、国内首个低限公园、华岩风景区、地心温泉和即将搬迁的重庆动物园等独具魅力的旅游景点。更重要的是,它积淀培育的文化基因依旧在传承。


人和场培育的基因首先是“和”,是中华民族赖以繁衍壮大的和合文化。它令我想到了与其比邻而居的华严寺,想到了自古以来,中华文化儒释道三家的和而不同、不同而和。也可以说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你濡染我、我浸润你。就像盛夏的华严寺,在田田荷叶簇拥中,高达16米的金佛虽然妙相庄严、巍然高踞,但并不失祥和亲切,颇有儒家的入世感和人情味儿。


勤劳智慧的华岩人、九龙坡人吸收融汇了乡贤、名士、历史遗存和大自然传递下来的重要信息和基因,他们要借势起飞。


最能体现这个和合理念的是华岩志愿者主题公园。这个公园园圃大气、主题墙设计感墙、主题雕塑造型不俗、建造和制作精良,显然出自行家手笔和良心建造,令人爽心悦目,成为华岩新城的新地标。公园倡导的自愿无偿参与、以爱心温暖世道人心、以奉献修复社会裂痕的志愿文化,其本质是从人和场、从华严寺承嗣了和合文化基因后的现代升级。


传承升级这种文化基因的还有公租房社区——民安华福社区。这是九龙坡区第一个公租房社区,入住41476人,华岩镇当地人口只有8人。社区管理者们殚精竭虑,以“五心支部”为引领,以“五星服务”为标尺,以“五彩服务”为目标,让城市过客成为社区主人,探索解决了华岩公租房管理中遇到的一个个新问题,成为全国社会工作服务示范区。


也可以说,社区的成功,乃至华岩新城的靓丽崛起,得益于华岩地区的特殊的历史文化底蕴和嘉山胜水相融相生构筑的气场,一种合和包容、向上向善、祥和大气的气场。当然,这个气场又融入了九龙坡区“江山多娇城、龙凤呈祥地”的大气场,融入了重庆“山水之城、美丽之地”的超大气场。有“融”乃大,有了融汇万象的气度,有了这个大气场和超大气场,有了“鼓足干劲、埋头苦干、爬坡过坎”的精气神,人和场在蝉变,华岩新城在蝉变,九龙坡区在蝉变,整个重庆都在蝉变。


化蛹为蝶,有融乃大!这不是龚有融龚晴皋先生冥冥之中在福佑华岩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