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鲜美？
“难道是炖成鸡汤来喝？”叶初若有所思，“只炖骨头么？”
她理所应当的觉得，蝙蝠应该跟其他食物一样，先是被处理过，比如剥了皮，砍下了脑袋，这才放进锅里炖的。
蝙蝠本就不大，一剥皮一去内脏和脑袋，也就只剩下一点小骨头了。
跟田鼠和牛蛙一样，下锅之前被清理得干干净净的，至少你吃他们肉的时候，绝对不会想起它们本身的样貌。
否则以牛蛙和田鼠本身的模样，看着还真不怎么容易下口。
就在此时，那小姑娘将某一个视频软件打开，翻开她的收藏夹，打开了里面一个视频，放到了叶初眼前：
“喏，就是这个样子炖的。”
看到视频的时间，江子兮的脑海中如同劈响了一道闷雷。
这……这就是一个完整的蝙蝠啊！
蝙蝠的脑袋像是猴头和鼠头的综合体，带着尖锐的牙齿，因为浑身上下没有任何一处地方被清理过，所以一眼看过去，跟活的没什么区别，躺在大碗里尤其骇人。
它薄如蝉翼的翅膀，十分有生机力一般的搭在大钵里面，牙齿锋利，带着令人毛骨悚然的笑意，似乎下一刻就会飞起来咬人一口一样。
而那碗汤看着尤其清淡，像是它的洗澡水。
这蝙蝠不论从哪个角度看，这都不能称之为一碗食物。
与其说它是被吃的食物，倒不如说它正在看着食物。
叶初突然想到了尼采的一句话：
当你凝视深渊，深渊也在凝视着你。
那女主播看到炖蝙蝠的样子之后，明显也被吓了一跳，却很快恢复平静，笑着跟观众打招呼，一口软绵的台湾腔：
“Hilo，大家好，我是你们的朋友cco……”
自我介绍完了之后，那女主播用筷子夹起蝙蝠肉，轻轻的咬了一口：
“看着有些吓人，但是肉质不错，很鲜美，肉很嫩……”
叶初：“……”
这看着……也没什么肉呀。
人们都说，吃播的口味跟常人不大一样，不管多难吃的东西，他们都会觉得好吃，叶初深以为然。
或许是因为他们将吃播当做一份工作，态度必须得严谨，所以即便是吃到不好吃的东西的时候，也依旧得保持笑容说一声：
“唔……真好吃！”
否则怎么为金主推广产品？
还记得之前某个主播，为了给金主推广龙虾，硬生生的吃下了一个腐烂了的龙虾，还满口‘味道鲜美’的话语，险些因此上了热搜。
说起来做吃播也是蛮为难人的一件事情。
再比如眼前的这个女主播，她脸上明明白白的写着拒绝，却依旧还是要笑着说好吃，然后一口一口的将蝙蝠肉往嘴里塞。
时时刻刻保持面部管理。
真真是做到了‘泰山崩于前，面不改色’的程度，叫人佩服。
然后她拿起勺子喝了口汤，快速的咽了下去，明显被吓得没敢尝味道，却依旧要装出一副惊讶的模样：
“这个汤很鲜美诶！”
真应对了曹雪芹先生在《红楼梦》里的那句话：
假作真时真亦假，真作假时假亦真。
那视频很短，女主播囫囵吞枣的吃完之后，总结了一下炖蝙蝠的味道，满嘴不离开‘鲜美’‘嫩滑’的词语，最后说道：
“这味道真的不错，你们如果有胆量的话，建议你们也来尝一尝，这里是***店的招牌菜哦……”
小姑娘抬头看着叶初，一脸雀跃：
“小姐姐，这看着很猎奇诶，等有一天我有钱办了签证，我也要去挑战一下。”
猎奇？
挑战？
叶初忍不住的反胃。
随着科技的发展，越来越多的人开始追求自我实现，也愈发的追求挑战人生。
不论任何事情，只要加上‘胆量’‘挑战’等字眼，不管多么不合理的要求和作为，不管多么强人所难，都让人觉得似乎也可以一试。
跳伞、蹦极和吃有毒的河豚肉，叶初觉得都可以归为这一类。
这蝙蝠看着明显味道极其糟糕，且十分骇人，但只要在这碗汤上加上一个‘胆量测试’，立马就有人前仆后继过去尝试。
即便是现在没有机会去尝试，也一定会心心念念着什么时候去试一下，以此来证明自己跟‘普通人’的不同，证明自己有多特别。
“这蝙蝠肉……真的能吃吗？”叶初揉了揉翻涌的胃，“我看着好像都没有怎么清理干净，别因为吃了这个到时候别染上什么奇奇怪怪的病啊。”
小姑娘立马摇头，指着吃播视频里面的背景说道：
“当然能吃啊，你看这可是个大餐厅，能放到餐厅里面的东西，肯定都是得到了卫生许可的，怎么可能会染上病？”
小姑娘很是自信的说道：
“再说了，不管什么东西，只要是炖熟了，还能有什么细菌？”
叶初沉默。
只要是能进入餐厅的食物就是能吃的？
这……不见得吧。
穿山甲的肉里面带有大量的病毒，还不是有人当做救命宝贝一样前仆后继的去食用？
叶初估摸着，或许是因为《山海经》里面记录了太多能治疗疾病的野兽，导致有些人认为只要是少见的动物，它们的肉都是能治病的。
暂且不论《山海经》的真假，要知道《山海经》里面不止是瑞兽，还有许多凶兽，它们的肉吃一口保准你能去跟阎王爷和孟婆叙旧。
单单是这一点，也证明这些野生动物的肉是不能随便吃的。
“似乎有些病毒……高温也不会死吧。”叶初想了想说道，“而且谁能保证，他们所有人吃蝙蝠的时候，都是吃的熟的呢？”
吃播为了博眼球，为自己赢得热门的机会，获得流量，连生的肥肠、河虾，以至于带有毒物的河豚的肉，他们都能吃，蝙蝠肉又为什么不能？
更何况三人成虎，一个人吃的时候，大抵旁人还会疑惑这东西是不是不能吃，但连着有三个吃播都吃过这东西，那带给旁人的信息就是：
“这东西可以吃，而且很好吃。”
但许多吃播吃完东西之后，下了直播就强行催吐出来了，其余不明真相的人，就以为这个肉是真的能吃的，那后果……不堪设想。
小姑娘沉默了一下，随即又笑了：
“哎呀，你担心这么多干什么，你看这么多人吃了也没见出事啊，那就说明炖蝙蝠肉是能吃的。”
叶初垂下眼帘，脸色愈发惨白，她只觉得胃里愈发翻腾了。
有些事情不是不会出事，只是时候未到。
听说非典就是因为吃果子狸等野生动物所以才导致的恶果，那难道蝙蝠、蜘蛛和蝎子等动物就不会？
蝎子还是民间传闻中的五毒之一啊。
叶初皱起眉头，但想来如果这些东西吃了真的那么严重的话，那这些视频应该也不会还流传开来，出现在她们的视野里面吧。
这样想着，叶初也跟着放下了心。
小姑娘接着翻回之前的短视频页面，几秒钟便往上滑一个视频，看得不亦乐乎。
叶初使劲的揉了揉翻腾的胃，好不容易感觉胃里暖和舒服了一点，一抬头就看见一个吃播拿着一大块肥肉，大喊着‘油面包’然后疯狂往嘴里塞着肥肉。
叶初只愣了一瞬间，嘴里立马冒出酸水，她直觉不好，立马从包里拿出袋子，刚把袋子打开便已经对着口袋吐了出来。
“咦……”
随着一阵厌恶的拟声词，原本拥挤的公交车，硬是为她挤出了一个小空间。
没有人愿意靠近她半分。
旁边一老大爷见此，想了想还是起身将位置让了出来，在叶初各种推脱下，那大爷一把将叶初扣在了座位上：
“让你坐你就坐，哪里来的那么多废话？你如果站着，到时候把手里的呕吐物摔得满车都是，那还让不让人活了？”
叶初：“……”
陌生人的爱，总是能感动得她热泪盈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