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半个小时之后，江申安才走了回来，许是因为熬了一天一夜的原因，他整个人的脚步都显得有些虚浮，走到镜头前的时候，一个手抖，险些将手机摔在地上。

但还好只是摔在桌上，他轻轻的拿起来，眼睛已经呈现半眯的状态，似乎只要闭上眼睛，他就能直接去见周公。

他看了一眼镜头，努力的让自己清醒一些，勉强笑了笑：

“还没睡呢？”

叶初鼻子一酸，只觉得喉咙堵得慌，像是被一块生铁占据，叫她许久都没有缓过来，但她很快压制住自己心酸的情绪：

“唔……没有，刚醒呢，你快睡吧，熬一夜了……”

说罢，她就挂断了电话，正想闭上眼睡一会儿，就听见叶妈起床做饭的声音，叶初深吸了一口气，走出房间，准备吃了饭再睡。

叶妈见叶初起得这么早，有些惊讶：

“初初，咋这么早就起来了？头晕好些了吗？”

叶初勉强一笑：

“好很多了，只是一夜没睡，脑袋有点胀胀的。”

“一夜没睡？”叶妈放下锅铲，摸了摸叶初的头，“咋一夜没睡呢？是不是很难受？难受你就跟妈说，千万别自己一个人憋着知道吗？”

叶初摇了摇头：

“没有，就昨天晚上一下子想了很多事情，所以没睡着，放心，我没有事，就只是有点小感冒，现在已经好了。”

叶妈这才松了口气，狠狠的敲了一下叶初的脑袋：

“我都说了，不要自己吓自己，你偏不信，你这小脑瓜子一天天的净东想西想的，早晚得出毛病。”

叶初洗了把脸，吃完饭就缩在床上去了，可她刚躺上床，就听见叶爸的手机响了。

“喂？妈？怎么了？”叶爸接通了电话。

电话那头传来奶奶的声音：

“小平啊，你也知道，你姨妈她们好几年才回来一趟，现在……现在到处都有人守着，不让咱们串门，还说你姨妈她们是从外地回来的，得隔离十四天才能出门……”

奶奶顿了顿，声音有些颤抖：

“我已经好几天没有见过你姨妈们了，咱们几个老姐妹……二十来年才能见一次面……谁知就遇上这样的事情了，我们都这把年纪了，谁知道今年会不会是……会不会是最后一次见面了……”

说着，奶奶哽咽了，许久都发不出声音来。

叶初睁开眼睛，眼神有些恍惚的看着白色天花板，没由来的一阵心酸。

姐妹几个，各走他乡，年过六十，确实是……没几个能见面的年头了。

叶爸沉默了许久：

“妈，今年是个意外，要不让他们明年再回来一趟，咱们好好生生的团一次圆吧。”

“哪有那么简单的事情。”奶奶毫不犹豫的否决了，“车费那么贵，她们年纪也大了，经不起折腾，咋能年年都回来？就是她们愿意，你那几个表兄弟也不会愿意这样折腾的……”

回来团一次年，一人车票来回一趟上千，一大家子回来得花费不少的钱，足以让本就不怎么富裕的家庭雪上加霜。

能二十年回来一次，已经是很艰难的决定了。

况且随着社会的快速发展，钱变得越来越重要，而感情则变得越来越不重要了，倒不是因为心寒，也不是人情味淡了，而是因为压力太重了。

房贷、车贷还有各种各样的开销压得年轻人喘不过气来，老人们为了能减轻年轻人的负担，更是能减少花销就减少花销。

为了团圆一次，花费大量的金钱和时间，对所有人来说，都是极其不值当的事情。

这是很现实的问题。

人生不是电视剧，煽情是一回事，而能不能因为煽情做出行动又是另外一回事。

叶爸沉默了许久：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奶奶深吸了一口气，继续说道：

“我晓得这是没有法子的事情，是这样的，你小姨妈今天跟我打电话，说是有一种东西叫做视频通话，说打这个电话就能面对面的说话了，她让我下载一个什么……那什么信……应该跟短信是一样的那种……”

“微信吧。”叶爸回答道，“微信能视频通话。”

“对对对，就是微信，就是微信。”奶奶立马说道，“所以你这两天能不能找个时间回来一趟，帮我下载一个微信，然后教我一下，咋才能视频通话……”

叶爸有些疑惑：

“大哥不是在老家住着吗？离得那么近，让他教吧，他也会。”

奶奶‘啧’了一声，有些不满的说道：

“你还不知道你大哥啊，他一天到晚的忙得很，哪里有时间教我这些？咱们别打扰他，就你明天回来一趟，教教我就行了，咋，你还不愿意啊？”

叶初抿唇。

想来不是大伯没时间，而是奶奶理所当然的不想麻烦他，在奶奶看来，不论大伯一家做什么，都是在做正事，而叶爸不管做什么，都是闲得无聊，可以随意使唤。

以往有人说过这样一句话，病床前守着的孩子，大多都是年少时最不受宠的孩子，因为最受宠的那个孩子，只会觉得他得到的一切都是他应该得的，他是不需要也不应该付出些什么。

所以奶奶过分偏爱大伯，可大伯其实对她却并没有什么好脸色。

从来如此。

叶爸自然也明白这些，他捏着手机沉默了很久之后才说道：

“最近是疫情的爆发期，外面检查得越来越严，我不去打证明和办通行证根本回去不，实在不行，你让叶南或者叶雪教教你，他们俩都是大孩子了，总不至于连下个微信都不会。”

“你说什么呢。”奶奶愈发不满，“南南今年就要中考了，怎么能打扰他？他可是你侄子啊，你怎么能这样害他？叶雪一天天的也不知道在忙些什么，我才不想去求她呢。”

叶爸深吸了一口气：

“妈，随你怎么说，疫情当头，我是不会出门给国家添乱的，这件事情你让大哥帮忙想办法吧，我是无能为力了。”

奶奶气愤不已：

“你这孩子，怎么跟我说话呢？你是不是觉得我老了，所以不把我放在眼里了？你忘记是谁把你一把屎一把尿拉扯大的了？”

奶奶斥责了很久，那愤怒的声音一直到叶初沉入梦想还未结束。

叶南要中考了么？

唔……她中考的时候，爸妈因为工作忙，所以让奶奶来照顾一下她。

然后……然后奶奶以照顾叶南拒绝了，整个中考前夕一个月到中考结束，她都是一个人，可叶南中考的时候，奶奶就紧张得连打扰他一下都觉得耽搁了他。

这理所当然的差别待遇，叫人防不胜防。

不过叶初也习惯了。

反正这么多年，也都这样过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