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老人明显慌乱了一下，放下背篓，手在衣裳上来回搓了几下，最后尴尬的笑了：

“啥子通行证？我来之前没听说过要啥子通行证啊……”

旁边一志愿者见老人既没有通行证，也没有戴口罩，以为又是一个来捣乱的老人，于是说道：

“现在都什么时候了，你还不戴口罩就出门？难道没有人告诉你现在疫情很严重吗？快快快，快测量一下她的体温！”

叶初礼貌的跟老人沟通了一下，这才测量了体温：

“体温正常，没有发烧。”

老人见众人一副虎视眈眈的模样，愈发局促了起来，无措的指了指自己的背篓：

“我是从山上下来的，走了一天路了，我来的时候也没听说进去要啥子通行证啊，那劳什子通行证在哪里办？怎么办的？小姑娘，你跟我仔细说说好不好，待明儿回去我就办……”

一打听才知道，原来老人就住在邻近的一个村里，过年的时候，村里排查得很严，不许人聚堆，也不许人串门，所以她就一直在家呆着。

但最近见排查得没有那么严了，以为疫情不严重了，便背着几块烧好的腊肉，包了几大包的菜，走了大半天的路来到镇上，想给她儿子送点菜来。

老人见不能过去，急得不得了：

“我儿子回来一趟也不容易，我一年到头见不到他几次，我……我以为病毒不那么严重了，所以才巴巴的背着这些东西下来的，我不晓得这里是不能随意进出的……”

志愿者们听到这些话，都略微有些伤感：

“现在疫情还是很严重，能不出门就不要出门。”

他们安抚了老人几句，又递给老人一个口罩之后才说道：

“可是我们的真的不能让您进去，上头的人说了，没有通行证是不能放行的，要不这样，你把菜放在这里，我们想办法帮您给您儿子送去，趁着现在天还不晚，您还是赶紧回去吧……”

老人有些笨手笨脚的将口罩戴上了，看着背篓里面的肉和菜，久久不愿离开，许久之后，她抬起有些枯瘦的脸，睁着略微凹陷的眼角，略带祈求的说道：

“那我不进去，就在这里待一会儿可以吗？”

她不好意思的笑笑：

“我想给我儿子打个电话，让他自己来拿，正好……我也能看他一眼，你们也知道，他们在外打工，一年到头也回来不了几次……这好不容易回来一趟的，咋说也要见上一面不是……”

说着，她声音略微哽咽了一下，不再往下说了。

志愿者们见此，也不好催促她回去了，只让她尽量靠边一点站着，否则过往的车辆来了她来不及让。

老人立马激动的各种道谢，艰难的弯腰将背篓往边上移了移，然后颇有精神的起身喘了口气，从兜里摸出一个屏幕细小却很厚的老人手机。

她半眯着眼睛，觑着细小的手机屏幕，然后开始按键，只听见手机发出巨大的声音：

“叮！叮！叮！正在拨打***的电话……”接着就是一串熟悉的音乐。

不到一分钟，电话就接通了，传出一个中年男子的声音：

“妈？咋了？有什么事吗？”

老人颤抖着手，枯瘦的脸上洋溢出笑意，皱纹挤在了一堆，但看着却让人觉得很和蔼：

“儿呐，我到镇上了，在镇口的关卡这里，我给你带了些老腊肉来，前些日子刚熏好的，味道特别好，我来之前不晓得要通行证才能进去，所以被挡在了这里，你快过来拿一下。”

“腊肉？”中年男子那边传来窸窸窣窣的穿衣声，“妈，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情送腊肉过来？现在疫情很严重你不知道吗？”

他骂骂咧咧的说了很久，老人却半点不反驳，脸上依旧是洋溢着笑脸：

“我知道，我都知道，别说了，快过来吧，我等着捏。”

两人说了两三句话就挂断了电话，老人在通话之后，心情明显踏实了很多，整个人也愈发的精气神了，她开始喋喋不休的说道着：

“你们不晓得，我儿子一年到头都忙，忙得不见人影的，见过他的人呐，都说他勤快，若不是他性子木讷，现在肯定已经赚不少钱了，但这孩子就是傻，不会说好话，也不会巴结人……”

她也不管到底有没有人听她说话，只管说自己的。

叶初一直有一个习惯，只要别人在跟她说话的时候，她都会看着对方的眼睛，然后点头示意，觉得这是一样很礼貌的行为。

老人见叶初盯着自己，以为她对自己的事情非常感兴趣，于是说得愈发来劲了：

“小姑娘，多大了？有二十岁没有？唔……二十二啊？哎，二十二岁可是个好年纪啊，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也跟你一样年轻，我那个时候可没有你们现在生活得这么好，那些年啊，我吃了不少苦呢……”

叶初见老人说得如此有兴致，也不好转过头，只点头微笑，任由老人说个够。

老人干脆靠在栏杆上，指了指自己的衣裳：

“这棉袄是我儿子去年给我买的，好看吧？我也觉得好看，还很暖和呢，我小时候可穿不起这么好的衣裳，那个时候就一身布衣就得管一个冬天捏，哪里像是你们，一年到头衣裳一套一套的买，还觉得不够，还嫌弃衣裳不好看……”

大约十五分钟之后，一中年男子匆匆的赶了过来，待看到角落里倚靠着栏杆跟叶初说话的老人之后，有些略微生气的喊了一声：

“妈！你是咋来的？”

老人一听到他的声音，立马将地上的背篓挪了过去，笑意盈盈的说道：

“你也知道，现在打不到车，所以我走来的，这些菜我背了一路，累死我了……”

男子听到这话，当场就怒了：

“谁让你来了？现在车也不方便，你要是路上出了个好歹可怎么办？不就是一两块肉和菜吗？镇上又不是买不到！”

叶初被这吼声给拉回了思绪，她捉摸着，现在这时节，还真不大容易买到这么新鲜的菜和肉。

重要的是，贵得离谱。

就这点老腊肉，得值好几百块钱呢。

老人错愕了一下，尴尬局促的将袋子搬了出来：

“我身体好，走这一路就当是锻炼身体了，你不要担心，没啥子事的，你快把这些东西搬回去，天也不早了，我得回去了。”

她也不管男子骂骂咧咧的话语，只说些关心的话，待看到男子背着背篓走远了之后，这才转身，缓慢的往回走了。

她矮胖矮胖的身形，背对着阳光，让叶初觉得她的身后，莫名的带着些光亮。

叫人觉得很温暖，很心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