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叶初换上拖鞋，去卫生间洗漱消毒了一番之后，就凑到叶妈跟前听了听。

不到几分钟，叶初就理出了个事情的脉络。

大致就是小舅妈因为二姨等人迟迟没有去老家签转让房子的合同，气得直接和二姨翻了脸，顺便问候了一下二姨的祖宗十八代，总之各种脏话都说了个遍，最后两人不欢而散。

这大过年的，又是疫情期间，小舅妈非得着急把房子转让的事情办好，逼得大家都不好过，也难怪二姨会生气了。

不过叶初觉得这其中有件事情她怎么都想不通。

小舅妈虽然改嫁了，但怎么说在小舅死之前，她也是喊过外婆好几年‘妈’的，如今她问候二姨的祖宗十八代，跟问候她自己的祖宗十八代有什么本质的区别？

也就是说，她在骂二姨的时候，其实顺便也将自己也骂了一顿。

唔……这或许就是传说中的，杀敌一千，自损八百吧。

叶妈和二姨互相义愤填膺的骂了小舅妈许久之后，才挂断了电话。

叶初往嘴里塞了一颗巧克力：

“妈，为什么小舅妈只打电话去骂二姨，不打电话来骂你呢？你也还没有签字啊。”

这也太厚此薄彼了吧。

挨骂这种事情，自然得一起骂才显得公平呀。

叶妈挑眉，仿若自己做了一件极其正确的事情一般：

“她之前找我要电话，我没有给，她那个人是什么样子的性格谁不晓得？把电话给她就是自找麻烦，你妈我是那么蠢的人？”

叶初细细琢磨了一下，以叶妈的性格，不发飙的时候，对人都是温温和和的，若是小舅妈真的要存叶妈的电话号码，叶妈是不可能不给的。

“真的？”叶初问道，“真的是你不愿给？”

叶妈瘪嘴，接过叶初递过来的巧克力咬了一口：

“唔……好吧，其实她找我要电话号码的时候，我手机正好不知道放在那里去了，给耽搁了过去，后来就给直接忘了。”

叶初恍然大悟，以叶妈的性格，这样才说得过去嘛。

晚饭刚做好，叶爸就适时的回来了。

叶妈和叶初正在端菜，见叶爸回来，立马笑着说道：

“回来得早不如回来得巧，刚好晚饭做好了，快去洗手过来吃饭吧。”

叶妈话音刚落，就发现叶爸的脸色不大好。

“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吗？”叶妈问道。

叶爸深吸了一口气，明显有些生气，话语却依旧平稳如斯：

“没事，就是妈嫌我送回去的口罩少了。”

叶妈眼睛瞬间睁大：

“那还少？咱们就只留了几个，其余的都送了回去，她还嫌少？她又不需要出门做什么事情，要那么多口罩干什么？”

叶爸洗完手，喝了口汤才说道：

“不是妈要口罩，因为那些口罩妈一个都没有拿，全给大哥和姨妈们了，这样一分，到每个人手上的口罩自然就少了，所以妈就嫌不够了。”

叶妈听到这话，气得不行。

奶奶住在老家，地方大，宽敞，出门就有菜地，过年准备了许多肉，足够他们吃上好几个月都不需要出门的了。

加之现在这个时候，又是不许出去串门的，他们实在是想出门走动，在自家外头的小坝上走走就可以了，所以奶奶和大伯他们其实根本用不到什么口罩。

姨奶奶们从外地回来，现在得自我隔离十四天，这十四天内他们哪里都不能去，暂时就更加用不上口罩。

只要度过这几天，随着之后开始复工，口罩就不会供不应求了，所以现在要求叶爸送那么多口罩回去，实在是有些强人所难。

也难怪叶爸和叶妈如此懊恼生气了。

叶妈跟着气愤了许久之后才说道：

“对了，隔壁七楼那个老大爷走了。”

叶爸立马忘却了跟奶奶之间的矛盾，转头很意外的看着叶妈：

“七楼那个老大爷？姓熊的那个？之前不是很精神吗？怎么突然说走就走了？”

叶妈：

“是熊哥发的朋友圈说的，肯定是真的，说起来半个月前我还见过熊大爷，那个时候他看着确实是很精神，但是怎么说也九十好几岁了，这个年纪再精神也精神不到哪里去。”

“听说是昨天夜里走的，走的时候都没有人发现，还是今天一大早熊哥叫他起床吃饭的时候发现，怎么叫他他都不醒，仔细一看，身体都僵了。”

叶爸跟着叹了口气：

“世事无常啊，不过昨天晚上一晚上都没有发现，看来熊大爷应该走得还是很安稳的，现在什么地方都不许去，那这尸体该咋办？”

叶妈：

“肯定是守不了灵的，听说今天中午的时候，送到殡仪馆去了，一天好几百，说是要放好几天再送去火化，啧，这放在殡仪馆的钱可不是一笔小数目。”

叶爸唏嘘不已：

“今天我公司来消息了，说上班日期往后延了，到底延迟多久也都没有说，这个时候没有工资，还得支付大笔的费用，确实是不容易啊……”

叶妈点头：

“谁说不是呢？听说今年他们家之前还接来了好几个亲戚来玩，因为疫情走不了，都在他家吃喝着呢，这一家子人……平时吃饭都得花不少钱呢。”

叶爸和叶妈对此事感叹了好半晌。

没有找到工作的无业游民叶初觉得十分不好意思，扒了几口饭之后说道：

“对了妈，你记得对面楼的赵阿姨不？就吴宇他妈妈。”

“赵星嘛，我怎么可能不记得？”叶妈瞥了叶初一眼，“我虽然年纪大了，但还不至于老糊涂吧，你想说什么就直接说吧。”

叶初抿唇：

“赵阿姨不是个医生吗？这一次去湖北支援的医护人员很多，她也签了请愿书，被选上了，前两天去了湖北。”

叶妈一愣：

“去湖北了？难怪昨天看吴宇那孩子哭得那么伤心，我还以为他被他爸给打了，原来是这样啊。”

叶妈思绪了一番之后，飞快的吃完饭，立即起身，将炸好的酥肉和煎好的甜饼用盘子装好。

叶初有些疑惑：

“妈，你这是要干什么？”

叶妈：

“你赵阿姨去湖北救人去了，她儿子一个人在家她肯定不放心，这种时候咱们自然得帮衬着点，今天不是炸了点糖饼吗？孩子肯定会喜欢，我送去给吴宇尝点。”

叶初竖起手指头：

“妈，你真乃大义之人。”

叶妈笑：

“你赵阿姨每次回来，都会给咱们街坊邻居的带些东西，人得要有良心嘛，总不能只从别人的手上拿东西，而不送点东西给人家不是？”

说着，叶妈就带着口罩匆匆的出了门，叶初站在窗口，看着吴宇和他爸说了好些感激的话，这才收了糖饼和酥肉。

……

洗完碗，叶初没有照旧将口罩扔进垃圾桶，而是喷洒了酒精之后，用晾衣杆晾在窗外，准备明天继续用，之后走进屋，开始写论文。

照旧是十一点半，江申安那边回了信：

“没事，一切都好。”

这一次视频的时候，江申安显得愈发疲惫，吃饭的手都险些抬不起来了，短短几天，他脸庞就瘦了一圈，脸被口罩和护目镜摩擦出来的印子愈发明显了起来，额头脸颊都是汗水，红了一大圈，再这样下去，迟早会磨破皮。

叶初心口止不住的一跳：

“你没事吧。”

江申安勉强一笑，摇了摇头，声音沙哑得不行，却还是故作云淡风轻的模样：

“没事，不用担心，就是有点没有休息好，待这件事情结束了之后，我回去必定要睡个十天二十天的，睡个够。”

叶初抿唇，不再说话，只看着江申安将泡面吃完，一口汤都不剩，这时他说话的时候，竟不再像之前那般沙哑了：

“我去扔垃圾。”

叶初这才明白过来，是平日里为了节约防护服，一天也不怎么喝口水，所以嗓子才会如此的干涩难受的。

江申安将泡面收拾收拾之后，擦干净嘴，带上口罩，艰难的起身走了出去。

“呀，又跟小女朋友聊天呢？”

苏洛洛突然走了进来，一身防护服显得尤其臃肿，带着口罩和护目镜，只露出一双眼睛，她看上去十分疲惫，但因为刚刚睡醒，所以精神看着还是较好的。

她趁着江申安还没有进屋，便将脸凑到了镜头前，看着叶初弯起了眼角，似乎是在笑：

“你好啊，叶初。”

叶初：“？？？”

苏洛洛怎么会知道她的名字？

难不成是江申安说的？

唔……以前倒是没有看出来，原来江申安这个人心居然这么大。

叶初见苏洛洛大大方方的，自己也不好扭扭捏捏的，于是也笑着说道：

“你好，现在病患多吗？你们还忙得过来吗？”

苏洛洛整理了一下脸上的口罩：

“唔……忙……大约还有点忙不过来，但来支援的医护人员越来越多，情况在慢慢好转，你不用担心，很快就能控制住疫情的，你只需要在家好好等着江申安回去就行了。”

这话说得叫叶初有些羞涩加尴尬。

叶初正准备问些什么，却见江申安走了进来：

“洛洛，你不要乱说话，导师等着你去换班呢，还不快去？在这里浪费时间做什么？”

“得咧，小江医生。”苏洛洛调侃了一声，将防护服整理好，打了个哈欠，抱着文件就走了。

江申安再次回到镜头前的时候，脸上又如同上一次一般染上了丝丝红色，显得有些不大好意思。

但这点不好意思很快就困倦给覆盖了，他打了个长长的哈欠之后，叶初立马让他好生休息，然后挂断了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