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见叶爸不大情愿，奶奶就直言叶爸不孝顺，各种脏话都说了出来，叶爸并不理会，待她骂完之后，叶爸便挂断了电话，十分疲惫的揉了揉额头。

可气归气，当天晚上叶爸还是在网上给奶奶找了个智能手机，快速下了单：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到。”

几天后，姨奶奶等人抢到票，办好了健康证和通行证之后，一行人便浩浩荡荡的来镇上赶车了。

奶奶为了送他们一程，也专程办好了通行证跟着一起来了。

彼时天已经大亮，叶初正在街上检查来往行人的体温，一抬头就看到了奶奶和姨奶奶们，她略微愣了愣，先跟亲戚们打了招呼之后，一边给他们检查体温，一边疑惑的问道：

“奶奶，姨奶奶们要走这么大的事情，你怎么也不跟爸爸说一声？”

若是放在以前，奶奶肯定是会打电话告诉叶爸一声的，至少会让叶爸出来提一下行李，但这一次，奶奶却半点响动都没有。

奶奶连看都不看叶初一眼，只冷哼一声：

“跟他说？跟他说什么？跟他说有什么用？他什么事情听过我的？呵，不孝顺的儿子，你也一样，不孝顺得很。”

一边说着，还一边跟姨奶奶们抱怨：

“你们是不晓得我那个小儿子，现在脾气大了，连我的话都不听了，让他帮个小忙都得三请四请的了，他还推三阻四，好不得了的……”

叶初自然知道奶奶是因为智能手机的事情还在生气，不由得叹了口气：

“奶奶，看你说的这叫什么话？你要的东西我爸哪一次没有应承下来的？只是你这些年做的事情，实在是叫人心寒。”

“心寒？哟，你现在长本事了，什么话都敢说了？”奶奶一下子撒泼了，招呼着旁边的几个志愿者，“你们都来看看，她还是我孙女呢，看她说的像是些什么话！”

周围的志愿者都朝叶初看了过来，虽然没有指指点点的，但是那眼神还是认同刀刃一般，狠狠的刺进了叶初的心窝子，叫她又难堪又难受。

叶初神情略微尴尬了些，也不敢回话了，只任由奶奶骂。

跟一个老人讲道理是很难的事情，如果这个老人还是跟自己的长辈，就更加难了，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沉默以对。

待奶奶骂完了，自然也就好了。

只要不是对她动手动脚，叶初都是可以忍受的。

奶奶什么脏话都从嘴里冒了出来，但见叶初毫无反应，骂着骂着就觉得没什么趣味了，只继续冷嘲热讽了几句：

“哼，自小就不懂事，现在长大了，愈发的不懂事了，一个女娃子，天天在外面跑像是怎么回事？亏得你爸妈还任由你这样胡来”

说罢，又瞪了叶初一眼。

姨奶奶们没有奶奶重男轻女，对叶初还是如同小辈一样疼爱的，且这大庭广众之下，让叶初这么难堪也不大好，所以都赶紧劝道：

“哎呀，就别说了，再这样耽搁下去，咱们就要赶不上车了，快走吧。”

奶奶这才拍了一下脑门，又转而变得多情伤感了起来，拉着姨奶奶们的手红了眼眶：

“都是我的不是，说好来送你们的，却耽搁在这里这么久，走走走，我送你们过去……”

叶初见此，感激的看了姨奶奶们一眼，将测量温度的仪器递给许素：

“你帮我看着点，我去送送他们。”

许素没有拒绝，接过温度仪，有些为叶初抱不平：

“那就是你奶奶啊，真是倚老卖老，说的那都叫什么话？你是她亲孙女吗？咋什么脏话都往你身上泼？”

叶初无奈一笑：

“这也没办法，老人嘛，老思想，如果这些事情都要跟她计较，那我还活不活了？”

说罢，她就匆匆的迎了上去，虽然奶奶对她依旧没什么好脸色，但几个姨奶奶倒是一直夸她懂事，拉着她的手说了很多话：

“初初啊，你也长这么大了，记得上一次我回来的时候，还抱过你呢，你小只小只的，也不哭，乖得不行……”

说着说着，眼眶就红了：

“我都这把年纪了，以后也不知道还能不能回来看看，初初，你听姨奶奶一句劝，以后啊，千万不要远嫁，能在a市呆着就不要四处奔波，否则这日子苦啊……”

姨奶奶哽咽了一下，接着便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叶初对姨奶奶是没什么感情的。

对一个从未见过的人，毫无记忆，能有什么感情可言？

但是听到姨奶奶这番哀切至极的话语和这怜爱温柔的目光，叶初只觉得心头心头一颤，鼻子一酸，也跟着红了眼眶。

她抬头看向姨奶奶，姨奶奶的脸型长得跟奶奶十分相似，不过上颚更高一些，脸愈发消瘦一些，看着并不温柔，甚至有些刻薄，但说话的时候，却尽显柔和。

她紧紧的盯着姨奶奶的脸，似乎想要将这张脸刻在脑海中，但不论看多少眼，这张脸她心中的轮廓也不大清晰。

大抵一个人对另外一个人的记忆，大多凭借的不是那张脸，而是记忆、感觉和情感。

她跟姨奶奶们没什么记忆，所谓的情感自然也不大浓厚，所以只记着这样一张脸，是很容易快速遗忘在脑海中的。

长途汽车和公交车早就被停了，应该要很久以后才能再次开工，所以奶奶一早为姨奶奶们联系了几个有车的亲戚，让他们送姨奶奶们去车站。

上车之前，奶奶握着姨奶奶们的手不愿放开，眼眶红了又红，最终还是落下了泪，哭得不能自已：

“路上小心些，一定要小心些，你别担心我，我一个人在家里过得很好……”

姨奶奶们也哭得不能自已，略显枯老的身体本就佝偻，此时哭得愈发的直不起腰了，连着呼吸都困难了起来，几个晚辈不停的劝，却怎么都劝不住。

“姐，如果……如果二十年后，如果还有机会，我还会回来的……一定还会回来的……”

奶奶不停的点头，呜咽着说不出话来，几个姐妹互相看着，所有离别的话都在不言中。

世上没有不散的宴席，奶奶在叶初的搀扶下，看着几个姨奶奶上了车，隔着玻璃窗，几个老人像是隔了一个世纪一般对视着。

这一去，怕是这辈子都不能再相见了。

那车终于还是驶向了远方，太阳缓缓的从云层里爬出来了，照耀在车顶上，闪烁着异样的光。

冬日的阳光，比夏日的阳光要温和很多，带着破冰似的倔强，洒满大地，带来无限的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