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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一、三角道和青砖房 二、涂鸦街和彩葵 三、九凤山和娟 四、美术大学和铁路村 五、成渝铁路和金丝楠 六、蒸汽机车和绿皮车 七、美术的险峰和第一次落榜 八、四龙滩和孤雏 九、二次元的爱情 十、九龙滩和文旅新项目 十一、杰和白颜料 十二、黄漂和独白 十三、女儿和孙女 十四、陪酒与官司 十五、竹子开花和庭审 十六、破戒和美术画廊 十七、杰和宝婆 十八、团圆

十二、黄漂和独白


娟和杰知道这份爱的渊源。


杰高考落榜左右肩挂着画板和背包来到黄桷坪,和娟的经历一模一样。杰来自长江上游的一个村庄,有娟相同的乡村生活经历。杰比娟幸运,和妈妈相依为命,父亲在他很小的时候到南方打工,一去不返,十多年来渺无音信,妈妈说起父亲:“哪死鬼哟晓得是死还是活哟。”孤儿寡母相依为命,杰也是妈妈的生活全部。


他们一起说起记不起爸爸的模样,说起对模糊的父亲一点点依稀的盼望,说起妈妈。娟讲追长途班车的经历,讲到乡村公路沉沉浮浮的遥远,讲自己追到昏迷的往事。杰吸吮娟脸上的泪,一长串眼泪、一长串的苦涩吞进了杰的嘴里。


杰讲自己的妈妈,一个乡村妇女,如何怀抱着儿子,在贫瘠的环境中挣扎,一点一点地把儿子养大成人,儿子却不争气,心有旁骛,着了魔道,疯狂地爱上妈妈不能理解的事物。讲到上次回家乡,在站台送别时,杰瞥见妈妈头顶的白发,不在意间妈妈就白了头,脊背也弯曲下来,杰心中的内疚,火车开走后杰的眼泪也流下来。这时,娟轻轻地抚掉他的泪花,说:“我们好好地奋斗,在这座城市里有一套大房子,把妈接来,让她老人家过上好日子。”


杰和娟,来自不同地方的两颗种子,漂浮到黄桷坪,长成一根藤上的两颗苦瓜,命运相同,揣着相同的梦想,俩人更加心心相印。


“好,我们一起努力拚博!。”


俩青年人重新穿好衣服,扶起画板,收拾颜料,又开始习画。


应该说娟和杰生活很克制,用最少的钱,租最便宜的房,吃最差劲的饭。他们还约定不能让青春的欲望控制了俩人的进取之心,甚至说好:只有在美术学习取得进步后才能有短暂的生命欢娱——虽然青春热烈,欲望如火,但是他们没敢烧融自己。


第二年,杰如愿地考进美术大学,娟又落榜。娟的画功虽然有明显的进步,但文化考试丢了分。娟抽答答地送杰进入大学,她不想再折腾,收拾画板,进入滩子口的一家制衣厂做车工。


杰急匆匆地走进娟车间。湿闷的车间里,排列紧密的缝纫机织出嚓嚓的声浪。杰在工位上找到娟。“走,你不能做这个。”


“不做怎么行?我要吃饭啊。”


“我有生活费,凑在一起用。不就差几分考上,咱再补习。”其实杰的生活费有很大一部分由小姨赞助,加一起也不多。


娟犹豫:“你的生活费不够俩人用。而且——妈妈在农村多辛苦。”


杰说:“天爷和宝婆也来了,他们在外面等你。我们一起来支持你。”


缝纫的领工走过来,对娟说:“辞工吧,你不是干这个的料。”领工说得没错,娟做工的废品率高出很多,上六天班扣除赔偿款后得到78元5角工钱,只够喝水的钱。


娟自己也觉得做不下去。娟不知道,一个经过艺术熏陶的人很难再做刻板的工作,为什么呢?如果你体会到艺术带到的心灵的奔放和自由,那种让人沉醉的漂浮感、那种内心的受用,如果不摈弃这种美好的感觉,心底还羁拌着一丝艺术的梦境,不可能做好缝纫车工这种单调的工作——这也是艺术的摧毁人心的力量。古往往来,艺术就是这么毁人不倦,这样的例子不胜枚举。


在黄桷坪,一个流浪的画家,可能出身于富豪的后代,背负家族的指责,放弃世家的钟鸣鼎食的生活,捏着麻辣串纵谈艺术;另一位穿着颜料班驳的牛仔裤的人,醉倚在涂鸦街的花坛边,他可能是某地某高官的儿子,不愿意着正装危坐在主席台上,来到黄桷坪,在画板上挥洒,在酒碗旁恣意。就连简陋的交通茶馆,可能掺茶水的小工是某家的千金,为艺术的选择正和家里置气,她的渊源可能不容小觑。当然也有很多如娟和杰这样身无所依的青年,在翻沸无定的艺术浪潮里寻找渺茫的理想。


所以,世俗眼光不能看黄漂,甚至不能正确看清黄桷坪。


黄桷坪真是现实世界的一朵奇葩,在这物欲横流的现实世界,推崇财富英雄的当下,有这么一撮人为理想孜孜不倦地奋斗,遂成为另一种境界。


莎士比亚的《哈姆雷特》有一句著名的独白:生存还是毁灭?一千个人有一千个人的哈姆雷特,这句独白时刻都在叩问黄漂们。而每一位黄漂有各种各样的毁灭的方式,屈服家族的安排回去经营产业、听从老爹安排进入体制攀爬为官之道、甚至背弃初衷听命于人加入的挣钱吃饭的行列,毁灭之门长开,生存之道却崎岖。


娟庆幸地遇到杰,遇到宝婆和天爷。俩老人不再收她的房租。他们做一口好菜,一定要拽她上桌,一起围桌吃。


天爷说:“一起吃,闹热!”


宝婆多次给娟说:“娟啊,你差买颜料的钱给宝婆说,宝婆有钱,你要多少给多少!”


娟真的很幸运。开始第三年备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