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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一、三角道和青砖房 二、涂鸦街和彩葵 三、九凤山和娟 四、美术大学和铁路村 五、成渝铁路和金丝楠 六、蒸汽机车和绿皮车 七、美术的险峰和第一次落榜 八、四龙滩和孤雏 九、二次元的爱情 十、九龙滩和文旅新项目 十一、杰和白颜料 十二、黄漂和独白 十三、女儿和孙女 十四、陪酒与官司 十五、竹子开花和庭审 十六、破戒和美术画廊 十七、杰和宝婆 十八、团圆

十八、团圆


老天爷和宝沿铁路线走到九龙滩。


重庆市九龙坡区靠长江岸边,从上游数下来有九个滩头,传说中分由九位龙兄弟管辖,所谓九龙治水。


手有十指、长短不齐,这九龙滩的禀性各异:


一龙憨,臭熏天。说的是以前的作粪码头,城市的排泄物在此用船转运乡村集肥。


二龙险,打翻船。此处地势险恶,礁石密布,浪花飞湍。却是珍稀鱼的浮游地,黄腊丁很普通,还有水咪子、菜板鱼、以前还偶尔有发出娃啼的中华鲟。


三龙滩,把门关。长江在此收束,江岸有光滑的巨石磊磊。现在大桥高架,沉沉一线牵南北。


四龙滩,细沙滩。就在三角道外,人们在那里吹江风、踩白沙、青草坡搭起若干座白帐篷,江风白帆,好玩。


五龙六龙,深水藏。说的是五龙六龙滩是深水码头。上游的木排在此散开。


七龙八龙,靠大船,彻夜灯火不曾眠。说的是九龙坡自古以来就是繁忙的水码头,百舸停靠,彻夜繁华。


最喜九龙滩,青山幽幽绿水乖。说的登临此处,眼前一派好风景,长江似带,湖塘如镜,阡陌相连,江岸林木掩映,村落星布,炊烟袅袅,景色宜人。


好风景处必有好建筑,九龙滩上矗立着龙凤寺。寺名也与九龙坡东龙西凤的地势相契合,自有其渊源。


话说九凤山上的排名第九的将军与仙女这一对神仙眷属被狠心的王母娘娘分开,余下九位将军心中忿懑,反下天庭,化为渔夫齐聚九龙滩,每日打鱼饮酒,对月朗吟,日子过酣畅。天庭一时间门洞大开,无人值守,玉帝震怒,命二郞神下来缚捉。九将军一朝顿开金锁链,尝得自由自在,更要怪他们来到九龙坡这块风水宝地,此处地胜物华,要啥有啥,哪里还肯回到乏味的天庭?九将军联手与二郞神拚斗,开始打个平手,无奈天兵天将不断地增加,他们人多势众,九将军最终被绑缚。


二郎神问:“你们回不回?”


九将军回应:“天庭无聊,不想侍候。我们九兄弟在此地,风光无限好,贪恋不已。惟愿二郎神发善心,成全我们,让众兄弟不离不弃。”


二郎神把九将军化为九条滩,沿江犹见九堆礁石如龙鳞,日夜受长江水洗涮,涛声喧哗,苦了九个将军。他们惟一的乐趣是每到月圆之时,大江横流,九龙出水,来到龙凤寺前,就连远在金凤镇的第九将军也来到,他们弹铗吹奏,歌乐声悠,尽享兄弟伙的团聚。这也是二郎神最后的一点妥协——光压服人不给点甜头也不行。


九龙坡区的名字取自于此。


老天爷和宝也觉得生活在此地是福气,他们越老越爱上九龙坡这块地面。在龙凤寺的山门外,俩老人坐下来,宝婆说:“应该要娟赶过来。”


宝婆打电话给娟。娟着急地说:“三角道有很多人在等天爷回去。铁路局的人也来了,昨天说好有重庆的大报社要来拍照。”


天爷知道这事:“他们要我当老古董。娟啊,告诉他们别等了,从今天起,我再不作摆设的老古董。爷还年轻得很,有好多正事要做!”


“他们不走,说要给钱。不白照。”


“爷不差钱,让他们去拍高铁线。我们的高铁多快多好哇!老铁路线大家记得就好了。别让他们纠缠,你锁门,顺铁路线向下行方向走。我们有非常重要的事告诉你。”


娟答应。年轻人脚快,20多分钟就到。


宝婆突然惦记一件事:“你告诉娟一定走路基下的人行道,千万不走铁路路基上没有?老癫咚哟,这么重要的话你没有说啊?”


这一说天爷了也着急:“你楞着啥,赶紧打啊,千万别走在路基上,现在铁路旁边都有人行道啊!”天爷说的时候,激动得手发抖。


俩老人不约而同地想起以前的一件事:


多年前,一个13岁的豆蔻少女,她背着画板,学那些出名的画家在野地写生。为什么要到九龙滩的龙凤寺呢?其实家门口外的四龙滩也有好风景。可能有一个原因,女孩的父亲不许她学美术,说是吊儿啷当的人才做美术这营生,我绝不允许你学丢人现眼的事。她的父亲是火车司机,以火车司机的眼光看来,女孩长大后到列车上做乘务员是正事,再不济也挺立在火车站的通过台上,手擎绿灯,向列车摇出完美的圆环,这是列车的夜间通过信号。


女孩的父亲为阻止孩子的美术学习,曾经砸烂了她的2块画板、泼了她5瓶颜料。所以,她躲得远远的来这个安静地画画。


那女孩子啊,痴迷各种色彩的变化。她喜爱每一种颜色,她哪一种颜色都放不下。


那女孩的名字也叫娟。


娟写生回家来,走铁路线。


那时侯,龙凤寺到三角道没有其它路,也冷清,娟只有走上路基。过去的老成渝铁路日夜繁忙,高密度的列车开行。老天爷后来问过出事的司机。他说怪事咧,小女孩抬头看傍晚的日落,夕阳里万道霞光,一道弯弯的彩虹迸现,七彩虹,好看得很!小女孩痴痴地走进霞光里。


娟就是听不到火车的吼叫!那么大声音,怎么能充耳不闻呢?唉,铁路路基上的怪事——娟一定梦怔于霞的色彩。也许,她的后背撞上机车排障档仍然没清醒过来。


娟撞落在小山丘的江边。妈塞给她的一颗红桔没来得及吃。红桔滚落在道心。


俩老人在龙凤寺外坐卧不安。远处娟的身影从道床的雾气迷离间恍惚过来。


天爷手搭凉棚:“是娟吗?”


“是她。”俩老人看痴了。


“三十五年了,就这么走过来多好!”


“她已经来了啊…”


俩老人笑吟吟地望着她走近。


一列火车突然疾驰而至,轰隆隆的车厢,轰隆隆的轮对,他们静默无声地看着一节节车厢从眼帘划过。过了好久,眼里突然空了,列车过完。娟突然跳上空荡荡的路基,伸展手臂扑向俩老人。


宝婆也忘情地扑上去,抱紧娟。天爷抹了抹眼睛。


“爷爷,这是什么地方?”


“供奉神仙,也是人闹着玩的地方。其实人就是神,神也是人。”


娟调皮地说:“莫非生也是死,死也是生?”


天爷严肃地纠正:“人神相通,生死却不同。人活着什么都有可能,今天没有明天会有,醒着没有梦里会有,人死了就只有梦啦。娟记着,无论有啥事,也要挣扎着活下去!”


“哦!”娟觉得这话题好沉重:“爷爷,我们也来玩吗?”


“不,我们一家来团圆。”


三人绕过龙凤寺的山门,娟告诉俩老人:“上方是直港大道,以后要把铁路线筑顶,做成暗线,修一坡路接到直港大道去,在这里建设更多的休闲娱乐项目,龙凤寺以后会更加热闹。以后来会有汽车跑,会更方便,”


俩老人高兴地点头。


他们来到与龙凤寺相邻的小山丘。娟前后扶助天爷和宝婆登上山丘,他们正面看到长江,后背靠着成渝老铁路。三人坐在一棵桔树下歇息。这棵桔树已经长成老树,老树挂新果,鲜红的桔果,果繁叶茂。


“娟啊,今天爷和婆有好多话要说。”


”娟,你听好!“


娟也坐正:“我听好。”


背面有一列旅客列车通过。静默的老铁路线又在过车。轰轰隆隆的辗击再次响起,打断老人话音。


三人静听,听到旅客们的惊奇地呼声:


“啊,好繁茂的桔树!”


“哗,结好多桔果!”


车过后,宝婆跟着说:“三年前,你进青砖院。已经多年不结果的老桔突然硕果累累,挂满红艳艳的果实。连续三年,红桔繁茂如过年的灯笼。”


天爷指点娟:“你把大桔树根的荒草拂开,看看!”


桔树的根把一块石碑包裹起来,拂开荒草和枯叶,刻的字已经难以辨识。娟断断续续地读出:


我们的娟,卒于一九八五年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