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鸳鸯桥 夜良人
“每次当人说不知当讲不当讲的时候，他一定是很想讲的，”苏平安一脸真诚地看着冯雨，“说吧，冯雨，你想说什么？”
“我想说的是……其实……我不会划船！”冯雨忙用手捂住脑袋。
“啥？不会划？那你还说肯定能超过他们，还说得那样理直气壮的！”苏平安扬起手，作势要打下去，却终究下不了手。
“算了算了，我也累了。靠这儿歇会吧。”苏平安扔掉船桨，躺在船舱里，用手枕着头，仰着头，看着天空。
冯雨也想像那样躺下，无奈小船太小。
“苏姑娘，你那样多脏啊，要不换我躺下？你要是不嫌弃的话，可以靠我身上……”
“我嫌弃。”苏平安白了他一眼，开始闭目养神。
可怜的冯雨，只能占据着小船一个很小的角落，他抓住船舷，小心地坐下去。
微风拂上面颊，耳边是轻轻的流水声，嗅着空气中淡淡的不知名的花草香味儿，苏平安全身都放松下来。已经很久没这样轻松过了。
“苏姑娘，你有喜欢的人吗？”
苏平安隐隐听得冯雨的说话声，她已无力回应，只想睡过去。
“无论我高贵或是低贱，我都认定了你，天上地下只你一个。苏姑娘，我真希望有一天，能以我一个人的名义保护你……”
冯雨坐在船头，自言自语地说着。
自是得不到苏平安的回应，她正睡得香甜。
冯雨轻手轻脚地爬过去，将苏平安的手从她脑下拿出，用自己的腿顶上。舱内太狭小，另一条腿不得不伸到船舷上去，向外搭着。
一水一船一人儿，一痴心。
苏平安这一睡就是一个多时辰，冯雨的腿麻木到没有知觉。
“你可算醒了，小满他们已经回去了。咱们也回去，准备去看烟花了。”冯雨动了动，腿上立即像针扎一样难受。
“活该你！我可没让你那样做啊！”苏平安别过脸去。
冯雨忙道:“是是是，都是我不好，不关你的事。”
苏平安一手操起一片船桨，奋力地划着，小船却在原地转着圈。
“算了，”苏平安站起身来，“我去叫小满来接你，这船也太难划了。”
冯雨憋住笑，看着苏平安像一只轻盈的白鸟一样，从江上飞走。
没一会儿小满就来了，全程脸上挂着不怀好意的笑。
“公子，看不出来啊，在这件事上，你倒真狠得下心来，亏得苏姑娘没再睡了，不然你这腿，怕是要废哟……”
“就你话多，就你话多，”冯雨一掌向小满拍去，“安心划你的船……”
桨声大起。
回到酒楼，店小二忙端上茶来，外加一托盘干果点心。
“几位客官，你们莫急，吃点东西再去不迟。”店小二又“啪”将一张纸拍在桌上，一脸得意地说道:“这是我绘画的图，一眼就明了，你们照这图上走啊，两盏茶功夫就能到鸳鸯桥了。”
苏平安向那张纸看去，店小二的画风实在不敢恭维，标志作得歪歪扭扭，好在沿途岔路不多，还算明了。
几人用餐过后，带着店小二给的纸就上路了。
街上陆续亮起了灯笼，红红的一片，甚是美丽。小摊前吆喝声四起，好几个混沌担子冒着热气。
小满道:“我倒想起一件事来，一会儿看完了烟花，我们住在哪里？要不我先去找家客栈？”
“慢着——”苏平安狡黠一笑，“到了这青城还怕找不到歇脚的地方？想必你的私房钱也不多了，那就留着，以后还要用呢！”
“那我们今晚住哪儿啊？露宿街头？”
“当然不是了，咱们去拜访拜访江大善人如何？江大善人热情好客，一定会好好招待我们的。”
“诶——这是个好办法！”小满兴奋地往苏平安肩上拍了拍，“苏姑娘你真是太聪明了，我怎么就没想到。”
冯雨抱怨道:“一个破老头儿有什么了不起的，我看我们还是去客栈，去青城最好的客栈！”
小满耸耸肩，“公子，你可得想清楚了，咱们的钱可真不多了。”
“那就让他一个人住客栈去！”苏平安拔腿跑了起来，“快走啊，去看烟花！”
“等等我——”冯雨忙跟上去。
苗小月和小满相视一笑，并排走着。
鸳鸯桥上并无鸳鸯，只是一道平平常常的拱桥，不过一半是青石板，一半是白石板。想来这浪漫的名字后面只是有一个浪漫的爱情故事，所以这桥才会受到青年男女的青睐。
“这桥啊，年头可老了，传说有一个下凡的仙女和一个凡人男子就是在这桥上相爱。天帝怒了，把这桥劈成两半，命令仙女不准再和那凡人男子来往。后来仙女和男子在断桥上殉情了，死后变成了两只鸳鸯。后人为了纪念他们，修缮了这座断桥，还取名为‘鸳鸯桥’。”
桥头的老人不厌其烦地，一遍一遍地向外来的人讲述着这个凄婉的爱情传说。
苏平安生性单纯，对神仙鬼怪之事，更是有一种不可名状的信任感。听了老人的讲述，感叹了好久。
冯雨自然是不信这些的。
“相传，在鸳鸯桥上不期而遇，迎面相逢的男子和女子，他们会有一段美好的姻缘，是得到天帝祝福过的。天帝死了女儿，从此善待天下所有有情人。”老人真诚地说道。
冯雨笑道:“姻缘不是月老该管的事吗？”
苏平安没说话，她已经深深地相信了老人的话。
老人从脚边的筐里拿出一把梳子递给苏平安，“小姑娘，这些梳子都是我亲手做的，送一把给你。你看着面善，又有一颗真诚的心。老天爷会让你得到幸福的。”
“谢谢。”苏平安接过小巧的梳子，梳子是深棕色的，有着极细的纹理，有淡淡的檀香味道。
只听得“嘭——”一声巨响，伴着一阵欢呼声，一朵巨大的烟花在天幕上绽放。
接着，又开出两朵。花的枝叶慢慢扩散，然后淡去，最后消失。
夜放花千树。
“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苏平安脱口而出，双脚不受控制地向桥上走去。
“苏姑娘！等等我！”冯雨拨开面前的人。
四周男男女女实在太多，苏平安很快就被淹没在人群中。
鸳鸯桥的两边挂着通红的灯笼，桥的上方是触手可得的夜空。烟花在夜空上相继绽放，又相继凋零，百转千回后，终留有一份静美，飘落在桥上行人的香肩。
苏平安款款走着，身旁来来往往的人虽多，但并不能妨碍她，她与太多人擦肩而过，她行走在自己的世界里。
有烟花，有桃花。
“哒——”一声，硬物掉在地上的声音。
苏平安手心空空如也。是梳子掉了。
苏平安忙蹲下身去，梳子却呈现在她眼前，伴随着白玉般的、陌生的指节。
头顶传来轻柔的话语，像清风，像草香。
“小姐，您东西掉了。”
苏平安怔怔地抬起头，映入眼帘的是一张温柔的脸，有好看的轮廓和五官，嘴角浅笑。
苏平安连忙站起来，接过男子手中的梳子。
“这是桥头陈老做的梳子吧，你真是一个幸运的姑娘，陈老是个怪人，他的梳子只卖给想卖的人。”
苏平安呆呆地，不知该说什么好，一朵烟花又飞上天际，苏平安眼前一片绚烂。
“我这是头一次见到青城的烟花。”男子轻声说道，他的眼里闪烁着喜悦。如苏平安初见烟花时一样。
“我也……”
苏平安“是”字还没说出口，一个姑娘风风火火地闯了过来，一把拽住男子的手，“表哥，你怎么到这里来了！大家都在等你呢！”
“好，我知道了。”男子轻轻松开姑娘的手，又转过头来看向苏平安，轻声笑道，“后会有期。”
苏平安呆呆地看着男子离去，他一身白衣如雪，如玉温凉。
灯火铺就的鸳鸯桥上，苏平安呆愣在那里，那时夜色甚好，烟火通明，她有刹那失神。
苏平安踏上青石板铺就的鸳鸯桥，低头走着，脑海里全是老人的那番话，“在鸳鸯桥上不期而遇，迎面相逢的男子和女子，他们是得到天帝祝福过的。”
“啊——”苏平安一个没注意撞在一个人身上去了。
“对不住对不住……”苏平安一脸歉疚。
“苏平安，你瞎了啊你！这么大个人呢，你没看到？”
苏平安忙抬起头来，大声叫道:“二水！”
“是我。”二水仍是那副样子，脸上是终年不变的感情。
“你不是说你不和我们一起去吗？你什么时候来的呀？”
“去什么去，我又不是跟着你们来的，我碰巧到这里来而已——怎么就你一个人，那几个跟班去哪儿了？”
“他们在后面呢！”苏平安朝后指了指，又抬起头看天上的烟花。
二水问道:“你喜欢烟花？”
苏平安点点头，“喜欢。我从来没见过这么多烟花呢，还是小时候过年在听云庄玩儿过，不过都没有这个好看。——二水，你住在哪里呀？我们等下要去江府，你要不要和我们一起去？”
“要。”二水很干脆地答道。
“娥儿雪柳黄金缕，笑语盈盈暗香去。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一艘画舫从桥下穿过，隐隐传出悦耳的歌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