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人自醉
河婶儿被暂时关进江府一处闲置的房间，门口由两个捕快看守着。
白清言的身世被揭穿，江府里不见了他的踪影，府上琐事只能由高进料理。
江灵扶在江夫人的棺木上，止不住地啼哭。琉璃费劲口舌仍是劝不住。
白清言受到的打击自是不小。
他还穿着孝服，在青城大街上踉踉跄跄地走着，漫无目的。那条路仿佛长得没有尽头，他也找不到归途。
街上的人纷纷驻足，有三三两两的讨论说:“那不是江老爷的外甥白公子吗？怎么成这模样了。”
白清言抬起头来，看着周围叽叽喳喳的人群，他总觉得他们脸上带着不怀好意的笑容，一个个都在狠狠地嘲笑他。
“看什么看！滚开！都滚开！”白清言化为一头发怒的猛兽，双眼能喷出火来，双臂胡乱飞舞，从人群中驱赶出一条道路。
人群的议论声逐渐远去，白清言跌跌撞撞地闯进一家小酒馆，随手从桌上拎起一罐烈酒，从头顶淋下。
临近的酒客一声惊呼，终于又埋下头喝着自己的酒。
白清言静静地站着，眼前像覆着浓浓的雾气，他能清晰地感受到，从鼻尖砸下一颗滚烫的酒。
突然有人一把挽住他的手，将他拖到一张桌子前，让他坐下。
白清言透过覆着酒水的眼帘看去，那是一个女子，面目模糊，似曾相识。
白清言挣扎，女子纤细的手却狠狠地抓着他，让他动弹不得。
“白公子，我知晓你痛苦，倒不如安安心心坐下来，咱们两个痛苦的人，一起喝会儿酒。”
白清言抹了一把脸，眼睛开始火辣辣地痛起来，他忍受着，强撑着双眼，终于看清那张脸。
“是你？”白清言不解地问道:“你家小姐都不待见我，你还来看我做什么？”
苗小月嫣然一笑，拿出手帕细细地替白清言擦拭双眼，柔声道:“白公子你这话可说错了，我家小姐挂念着你呢，她对你念念不忘。”
白清言冷笑一声，招来小二送酒。
最烈的烧刀子。
苗小月也不再说话，只是替白清言倒酒，他喝了一碗，她再替他倒上一碗。
在白清言连喝了五碗酒之后，苗小月才缓缓开口，“白公子，今天你喝酒倒是喝得爽快了，那明日呢？明日酒醒了又当如何？你便不痛苦了？”
白清言颤抖着手，开始端起第六碗酒，像饮白水一般，三两口喝进。
白清言脸颊起了红晕，他的眼神也迷离起来。
“我——”白清言拍了拍胸膛，吐出清晰的字句:“我是苍穹派弟子，我爹白南天是苍穹派前掌门，我叔父白北明是苍穹派现任掌门。我，我是苍穹派下任掌门。”
苗小月狡黠一笑，慢悠悠说道:“你别自欺欺人了，你不是白清言，你与苍穹派没有半点关系，你姓秦，你的娘是江府低贱的下人。”
“不！”白清言猛地站起来，大声吼道:“我是白清言！我是白清言！我爹是白南天！”
酒馆里的人愣住，连同掌柜的和店小二在内，他们想不通白清言白公子这是受了什么刺激。
苗小月抬起眼帘，眼皮上糊着一层金灿灿的粉，眸子仿若深不见底的深渊，要将人吸了进去。
白清言情不自禁地被那双眼睛给吸引。
接着白清言顺从地被苗小月重新按在桌前坐着，白清言一瞬间置身于春暖花开之地。
耳边是微风，飘飘然地夹带着苗小月的温情细语:“你是白清言！从前是，今后也是……你与江府那个肮脏丑陋的老女人没有任何关联，她只是江府一个卑微的下人，是杀害江老爷的凶手。他们所有人都在骗你。他们嫉妒你的日子太好过，嫉妒你下任苍穹派掌门的威耀身份……你切莫忘了，你是白清言，你姓白……”
“我是白清言……我是白清言……”白清言喃喃自语，脸上渐渐浮起笑容。
苗小月心满意足，原以为会费好大一番功夫，没曾想轻易就找到了白清言的弱处，他是那样在乎苍穹派弟子的身份，对掌门的渴求比她所想的要多得多。
苗小月打了一个响指，白清言眼前春暖花开的世界化为泡影。
白清言看着坐在自己对面的苗小月，恍若隔世。
“苗姑娘？你……你什么时候来的？”
苗小月甜甜一笑，道:“白公子从江府跑出来，我们四处寻人也不见踪影，我倒先找到这里来了。”
白清言尴尬地笑笑，“是我的不是……府上还有一堆事等着我收拾呢，我倒跑这儿来喝酒了。”
苗小月不动声色，平静地问道:“白公子，你可还记得河婶儿说过的话吗？”
“河婶儿？”白清言脸色骤变，“河婶儿她是杀舅父的凶手。”
“河婶儿她还当着众人面说你是她儿子。”苗小月又道。
“一派胡言！苗姑娘，你有所不知，河婶儿她早年间有过一个儿子，但是死了，从那后她就变得神神叨叨的，虽然可怜，也不能逢人就叫儿子不是？河婶儿她待我是好，可她还是杀舅父的凶手。”
苗小月彻底放下心来，突又问道:“白公子可知道鸳鸯桥上那个美好的传说？”
白清言点点头，疑惑道:“苗姑娘怎地突然想起问这个？”
苗小月神秘地笑起来，“白公子你有所不知，我家小姐常和我念叨了，说那晚她在鸳鸯桥上走着，迎面碰到白公子，小姐还同我说，传说在鸳鸯桥上不期而遇迎面相逢的男女，他们的姻缘是上天注定的。白公子，你说是不是？”
“这……这……”白清言内心生起一丝窃喜，却又突然想起那晚的桐花小筑，苏平安和沈游在空中飞舞的场景。
白清言如鲠在喉，终是忍不住，开口说道:“我瞧着苏姑娘和沈公子关系可好着呢，不似一般的师徒，他们当真是师徒关系么……”
“当然是了，教主是小姐的师父，小姐是教主的徒弟，这师徒关系是怎么也断不开的。”苗小月突又一笑，道:“教主盼着小姐早日择到良人呢……”
听了苗小月一席话，白清言全身说不出的轻松。
白清言自是想不到，苗小月已经展开棋谱，他正一步步沦为棋盘上的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