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匕首长 桐花凉
冯雨冲进房内，拉着苏平安就往外走。
二水慢悠悠地跟在后面，看着冯雨和苏平安亲密的背影，怎么看怎么都不爽。
冯雨将苏平安带到一座假山前，指了指假山前面一池池水，“喏，应该是在这里。”
苏平安向那池水看去，绿莹莹一片，上面浮着些小小的荷叶。苏平安又转过头去看看假山，假山石平滑光整，并无兵器磕绊的痕迹。
苏平安一脸纳闷，“冯雨，你怎么知道凶器在这里？”
冯雨神秘道：“你回头看，你发现了什么？”
苏平安回过头去，除了见到板着脸的二水什么也没发现。
苏平安茫然地摇头，“我什么都没发现。”
冯雨道：“适才我心情不好，便想着出来走走，无意间到了这里，这里环境清幽，实在是思考人生的好去处。我就来这儿苦苦思考啊，这一思考，可不得了，可让我发现端倪了。”冯雨指了指脚下的小径，“你看，我们这一路走来都留下了痕迹呢，可是你再看那边，草儿长得齐齐整整，已是许久没人踏足过了吧。”
苏平安伸长了脖子往前望去，果然如冯雨所说，前方小径没人踩踏过的痕迹。
“那你的意思是说，凶手杀了江义后，跑到这里将凶器从这儿扔了下去？”苏平安四处看看，又道：“这里幽静，从江义书房出来也挺顺路，凶手还挺聪明的。”
冯雨摇摇头，“凶手还是不怎么聪明，他完全可以隔得远远地，将凶器朝这水池里一扔就完事儿，可惜他太谨慎了，怕激起的水花声会引人注意。其实是他多虐了，这儿这么空旷，又很少有人过来，谁会注意到那声音呢。而且——”冯雨上前两步，蹲在池边，扒开一丛青草，道：“凶手这一下还暴露了他的身份。”
苏平安向那丛草看去，由于在水边的缘故，草水灵灵地，带着湿气，上面留下一团小小的痕迹，明显是被人踩过。
“脚印？”苏平安激动地叫出来。
冯雨点点头，“这是属于一只小鞋的，是女人的脚印。”
苏平安惊呼一声，“凶手难道是——”
“是谁？”冯雨不解地看着她，“这江府上下女眷可多了，不过至少那白公子的嫌疑可以排除了。”
苏平安当下便将和二水推测出的江义死时的情景讲了一遍，详细说了关于茶杯的细节，然后她问道：“一个女人，能进到江义的书房给他端茶，还可能和他坐下一起喝茶，这个女人是谁？”
“江夫人和江小姐！”冯雨双眼睁得老大，“难道凶手真是江夫人？案发时江小姐可是陪白公子一起。”
二水开口道：“凶手未必是江夫人，那杯茶究竟是不是凶手倒来喝的，还不可考。不过，凶手是女人，这一点可以肯定。”
“女人……女人……”冯雨念叨着，随即突然想到什么，忙问道：“小月姑娘怎么还未回来，她不是去找琉璃了吗？想来那琉璃也有很大嫌疑，说不定正是她给江老爷送的茶。”
苏平安笑道：“你别一会儿怀疑这个一会儿怀疑那个，琉璃她就是一个小丫环，她杀江老爷做什么？”
“不行，我得去看看。”冯雨拍了拍二水的肩，“二水，我已经通知邢捕头带人过来捞凶器了，他应该就快到了，你留在这里吧。苏姑娘，我们走，去找小月姑娘和琉璃。”
二水抢先一步拉住苏平安的手腕，淡淡道：“还是你留在这里吧，我和平安去找她们。”
“我自己走。”苏平安忙挣脱开二水，，往前跑去。
二水从容地跟上。
冯雨呆呆地站在原地，照着那丛青草狠狠地踹了一脚。“哼，平安……平安也是你叫的……要不是打不过你，看我不好好教训教训你。”
苏平安和二水才走到江义书房的时候，苗小月倒自己回来了。
苏平安免不了开口抱怨，“小月，你去哪里了，这一半天也没见到你。”
“小姐，我不是找琉璃姑娘去了嘛，”苗小月上前来挽住苏平安的手，“小姐你不要生气了，是我错了，我该早点回来的。要怪就怪琉璃姑娘，她太热情了，硬是要留我在她那儿待一会儿，还带我去找江小姐。我这还是好不容易逃出来的呢……”
“好吧好吧，不怪你。你说说，你都打听到什么了，琉璃她昨晚都做什么了……”
“琉璃姑娘啊，昨晚也去看烟花了，她说她看完烟花回来就在房里，看了会儿书，也就在那时才听得江老爷出事的。对了小姐，你猜琉璃她看的什么书，是温飞卿的诗集，就放在她枕边呢，让我给看到了。”苗小月“咯咯”笑起来，看到苏平安一脸严肃，才勉强忍住笑意。
苏平安惊道：“琉璃也去看烟花了？昨晚我只见到了江小姐和白公子，倒没看到琉璃。”
“琉璃她回来得早，她说怕妨碍了江小姐和白公子——”苗小月大惊道：“不好！小姐，我还听琉璃说，江小姐爱慕白公子好久了，只是迟迟未开口。”
“江小姐和白公子倒挺配的。”二水冷不防冒出一句。
苗小月道：“二水公子，我可觉着咱苏小姐和白公子看着配呢！只是不知道教主会给小姐择怎样的郎君，还有苏云卿苏大侠……”
“无聊。”二水负着手，踱到江义的书桌前去，心不在焉地端详起那些字画来。
“小月，你今儿是怎了，尽说我。我可记着在岛上的时候，有好多人爱慕你呢，还有一个，长得白白净净的，叫……叫……”苏平安拍着脑袋，“瞧我这记性，叫什么来着，我怎么给忘了。我记得他还给你写情诗呢，什么一日不见哟，什么窈窕淑女哟……话说，他养的那鸽子还挺好的，白白胖胖的，我有一回啊看着看着，总想把它给烤来吃了。”
“小姐，你都胡说些什么呀！”苗小月跺了跺脚，娇羞地跑开了。
苏平安“噗嗤”一声笑出来。
“诶——二水，你没去过伶仃岛吧，你不知道，现在伶仃岛可不像从前了，现在岛上全是桃花，花开的时候，伶仃岛粉粉的一片，可好看了……还有桃花酒，桃花酒甜甜地，有种淡淡的香味……”
苏平安情不自禁闭上眼睛，仿佛已经回到开满桃花的伶仃岛，沈游在树枝上高高站着，或是斜躺着，眯着眼睛看她练功；桃花开得艳的时候，苏平安挎了篮子，跟在沈游身后跑，看着沈游会穿梭在桃花林里，用一招不知什么样的功夫，将桃花摘下，看得她眼花缭乱……
二水迟迟没有说话，屋内一片寂静。
唯有窗上的竹帘时而被风吹得簌簌响。
打捞凶器的过程比冯雨想象中要容易得多，从下水到把那柄匕首捞出来，只用了两炷香功夫。
冯雨感谢凶手自作聪明的谨慎，还好她没有将匕首扔在水池中心。
邢捕头颇有种戴罪立功的感觉，他庄重地捧着糊满污泥的匕首，毕恭毕敬地呈在冯雨面前。
那时已经是黄昏了，冯雨站在池边，负手而立，脸上浮现出少有的庄严。
后来小满赶到，看到了那一幅画面，他在日后的时日里，多次同冯雨提起，那天的他周身笼罩在夕阳下，散发着金黄的光圈，身板挺直，站成一个英雄。
还有一事不得不提，下水捞匕首的其中一个捕快，脚底被坚硬物划拉出一个大口子，捕快在脚底下摸索了一会儿，带出几块碎片来。
那几片碎片的花色和江义书房里茶杯上的花色一样。
冯雨拿了匕首去找江夫人，憔悴的江夫人丝毫没有领略到冯雨找她的深层含义，只是有气无力地说没见过那把匕首，又唤了些下人来，都说没见过那把匕首。
江夫人神色安详，没有一丝慌张，若她是凶手，未免太会伪装。
那晚的桐花小筑，安静极了。苏平安靠在栏杆上，看着黑漆漆的夜空，思绪万千。
桐花的香味时而浓烈时而清淡，它们将苏平安扰得头昏脑胀，可苏平安仍舍不得离去。
冯雨躺在床上辗转反侧，从小到大，心里从未有过的正义感此刻越来越膨大。
“桐香今犹在，香魂洒满路。桃花暗偷换，人面知何处。”
二水推门而出，将苏平安念得不知所云的句子全听了去，又听得苏平安长叹一声。
二水抬头看了一眼趴在栏杆上的苏平安，略微迟疑，终是纵身跃了上去。
苏平安心里一悸，差点叫出来。
“苏平安，大晚上的你不睡觉，在这儿站着做甚？赏月？”二水抬眼看了看黑沉沉的夜空，故意感叹道:“月色真好。”
“你呢，你不睡觉飞上来做什么？”苏平安后退了两步，脸色有些难看，低着头吞吞吐吐说道:“二水，我看你最近好不对劲……你想做什么……你还是离我远一些罢……”
苏平安毫无知觉，一片桐花飞来，稳稳地落到她额前秀发。
二水情不自禁地伸出手去，将桐花轻轻拈起。苏平安恰好抬头，白嫩的脸颊正抵上二水温热的的指尖。
还有隐隐触到的凉薄的茧。
苏平安的眼睛睁得老大。
沈游如一尾滑腻的鱼，迅捷地飞走。
苏平安呆愣在原地，恍然如梦。桐花浓郁的香气又涌进鼻腔，熏得她的脑袋，微微作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