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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宁大人,船靠云阳码头了,我见大少爷上船来。”


“他咋会在云阳,叫他过来。”


“我这就去。”


邹胜没有推门,传来他走去的脚步声。知我者邹胜也。客舱里明亮起来,是喻笑霜点燃了蜡烛。他盯她笑,出气不匀。她乜他:“像头野兽。”起身去拉开客舱的门。他说:“笑霜,你就在这里,没得事。”她咬嘴唇笑:“我等哈儿来。”出门去。咳,好事没能做成,怕是天意了。他看月亮,月亮在舱门外探着半张脸,像是在说,心急吃不了热豆腐。他自笑,也后怕,愧对雪瑶了。


一阵脚步声响,邹胜领了宁继富和一个年轻女子走来。邹胜朝宁继富笑道:“大少爷,老爷在里面。”


宁继富进门,喜道:“爸爸,不想你也坐这艘船。”拉过身后的年轻女子,“樊绣屏,你上次见过的。”


樊绣屏腼腆地:“宁叔叔好。”


宁承忠嗯哼一声,看继富:“你咋跑到云阳来了?”


“来帮一个客户的忙。”宁继富说,拉樊绣屏坐下,听候父亲呵斥,老办法,听着就是。


“是不是啊?”宁承忠问。


“是,是帮老家一个客户的忙,他是做陶器生意的老板,是荣昌县制陶的高手,不好怠慢的。”宁继富答。


说到家乡的陶器,宁承忠倒感自豪。荣昌安富镇的陶器最为有名,康熙年间就产缸、钵、罐等粗陶,后来又产杯、碗、瓶等细陶,销往了滇、黔、藏、陇、陕等省,还销往了东南亚:“他真是高手?”


“真是。”宁继富晓得父亲喜欢家乡的陶器,“爸爸,我跟你说,他制作那细陶的造型不一般,柳、卵、直、胀,跟北方陶器的粗、大、厚、重相比,有自家的特色。”


“嗯。”宁承忠清楚,家乡的陶器乃是国内“四大名陶”之一,被不少收藏家收藏,安邦就收藏得有。那素烧的“泥精货”古朴淡雅,着色的“釉子货”晶莹剔透。想见见家乡的这位制陶高手,印证继富是否说谎,“去请他过来坐坐。”


“爸,他不在这船上。”宁继富晓得父亲是怀疑他在说谎,“我帮他在云阳县联系了一个经销陶器的熟脸嘴,他留在云阳谈生意。”从怀里取出个陶瓷茶杯来,递给父亲,“爸,这是他亲手制作的,我本是要带回重庆给你的。”


宁承忠接过看,这陶瓷茶杯薄如纸、亮如镜,用手指一弹,声如云磬:“嗯,是上好的天然色细陶。”眉头舒展,“你给别个钱没得?”


“给他钱他不要,说是作算是我陪他来云阳的答谢。”宁继富见父亲高兴,把不敢说的话说出来:“爸,我说了你莫生气,我投股了他那陶器生意的。”


宁承忠眉头锁拢:“做事情要专一,做票号就做好票号的事情。”


樊绣屏接话:“宁叔叔,是那老板约继富投股的,他说荣昌陶器的销路好,有市场。说市场可以换来技术,技术提高了,市场就越发地大。”


宁继富说:“他是恁么说的。他说,做事情莫要在一棵树子上吊死,要广开财路……”


宁承忠就不想听了,大儿子总是好高骛远,会有吃苦头的一天的,瓮声瓮气说:“吃饭没得?”


“没有。”宁继富答。


“邹胜,去弄两碗麻辣面来。”


邹胜应声而去。


父亲没有呵斥,宁继富提着的心下落,庆幸地搂樊绣屏的细腰。是他想方设法追求樊绣屏的。“原来你是票号的老板,厉害。听说票号是拿别个的钱来赚钱,是不?”樊绣屏问。他往樊绣屏窄小屋子里的柴灶里加柴,点头笑:“算是吧。票号呢,是存放银钱的地方,商业越发达,存放银钱的生意就越兴旺;存放银钱的生意兴旺了呢,又会促进商业的更发达。”一心学艺卖艺的樊绣屏好奇:“商业是啷个回事?”他想想,说:“简单说,有买有卖就是商业,买卖越多商业就发展越快。绣屏……”他喊她绣屏,心里热了一股,见她还瞪眼想听下文,就卖关子,“呃,我问你,假如你要买我卖的东西,你得给我啥子?”樊绣屏笑说:“给你钱呀。”他来劲:“对,给钱!这买卖呀,做得越多来钱就越多。打个比方说,你唱清音挣钱,多唱些唱好些,挣的钱就会多。”樊绣屏摇头:“不过是挣得口吃饭钱。”他笑:“我是打比方说。呃,如是你唱红了呢,捧场的人多了呢,就会挣好多好多的银钱。啷个办?恁么多的银两,身上装不下,肩上扛不动,有人就会想把这些银钱存起来。票号就是存钱处,于双方都有利。”“倒还是。呃,你那票号赚肥了吧?”樊绣屏盯他笑,亮目闪闪。他点头:“是赚了些钱,不过呢,开销也大。”眼睛被炉火映照的樊绣屏俊秀的脸蛋诱住。樊绣屏不自在,起身端下热气腾腾的蒸有干饭的蒸笼放到小木桌上,刷锅,添油,炒回锅肉,煮豆芽汤。他起身帮忙。两人一桌子吃饭喝酒说笑。一来二往,好上了。


宁承忠盯大儿子继富,看了眼樊绣屏,叹了口气。那天,他在继富屋里遇见了阿瑟,有人敲门,开门后,门口站着的年轻女子就是樊绣屏,是个唱清音的卖艺女。他喜欢川戏、曲艺,不喜欢卖艺女。不想大儿子却和她粘上了。他斥责过继富,不许他与樊绣屏往来。继富个闷肚子人,从不跟他对嘴,不想竟带了她来云阳,说不定生米已经煮成了熟饭。欲呵斥继富,又忍了,自己也差点儿将生米煮成了熟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