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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章


买了首饰,兄弟二人出店,宁承业说:“北京湖广会馆的夜宵不错,还是回会馆去吃夜饭。”宁承忠说:“要得。”“耶,宁老板,好久不见,兄弟我想死你了!”一个腮帮肉打折的胖子走来,朝宁承业抱拳拱手。


是宁承业的一个熟脸嘴,一定要请他两兄弟吃夜饭喝夜酒。宁承业满口答应。宁承忠不愿意去,一是跟对方不熟,二呢,跟承业跑了大半天的业务,实在是累乏。承业的业务无非是跟人谈你买我卖我卖你买之事,无所事事的他经不住二弟所求,穿了官服陪他去应酬。发现商业这水实在深,名堂多,有大风险也有大赚头,难怪承业如狂奔的烈马收不住缰,钱投出去多赚回来多,就再投出去更多赚回来更多。承业说:“大哥,你穿了这身官服陪我去,就是给弟娃我撑腰杆,并不是说人家一定要跟你做买卖,人家看重的是你的头衔你的八方关系,你是三品官噻。”他说:“我现今是从三品宣慰使副使,闲官一个。”承业说:“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你是有人缘的,官场商场袍哥里都有熟脸嘴,在重庆地盘上是个不可多得的重要角色,说不定哪天就有事要求你,或则是明里暗里会打出你这张牌。”他摇头:“我不是啥子角色,我是绝不搞你们那些歪门邪道的。”承业摇头笑:“大哥,你方脑壳啊,人在江湖上码头上混,就得要会混。大哥,你曾问我为啥子舍得让月季去上海?我跟你说,狡兔都有三个洞窝,我一是让月季去‘渝城饭店’挣点子安稳钱;二呢,也是我放在上海的一枚棋子。月季是有姿色的,人也精灵,我去上海谈生意就叫她陪同,往往收到奇效。”他说:“你把月季当啥人了。”承业说:“当然是我婆娘,她不仅陪我去谈生意,也在上海为我做生意、当眼线。”他乜二弟:“你可别害了我弟媳妇。”承业说:“大哥你放心,月季会把握分寸的。再说了,还有我那笑霜妹儿护着的。”提到笑霜,宁承忠就放心多了。


宁承忠不跟宁承业和那胖子去吃饭喝酒,宁承业说:“那你就各人回会馆去吃夜宵,街口的马车多。”跟那胖子乐颠颠走了。


宁承忠独自朝街口走,天色暗下来,肚子饿了嘴馋了,想吃碗麻辣小面,寻了半天寻到一家兰州拉面馆。老大一碗拉面,面条粗,不进味,辣子不仅不辣,味道还怪怪的,吃了小半碗就不吃。出拉面馆时,天擦黑,灯烛亮,夜市开张,摊铺挨一接二,人来车往,熙熙攘攘。他兴奋,在人丛里走。有艺人捏泥人、剪纸画、刻微雕,极是有趣。手举插满冰糖葫芦的稻草棒的老汉树桩般伫立,面堂红似冰糖葫芦。他买了串冰糖葫芦吃,完全不对他这川人的口味,想起离家时给孙儿女们说过,要给他们卖京城最好吃的冰糖葫芦,既是说了,好吃不好吃都得卖些回去,就等离开京城前的那天再卖。又去看耍猴戏,瘦汉吆喝瘦猴翻跟斗,瘦猴大概是饿了,翻一个就不翻,瘦汉就用鞭子抽打瘦猴,瘦猴呲牙咧嘴,就又翻跟斗,连翻三四个。瘦汉就手持锣盘讨钱,看者多给钱者寥。瘦汉就又抽打瘦猴,说它吃白食。打得瘦猴“吱吱”叫。他看那猴子可怜,就上前扔了两块碎银到锣盘里。瘦汉就高喊:“有得吃啰,翻,可劲儿翻!”瘦猴就连翻五六个跟斗。围观者叫好。


看一阵猴戏,宁承忠漫步朝街口走,心想,那猴子也可怜,瘦得皮包骨头还挨打,耍猴人是没有给牠喂饱过的。发现身前店铺门灯媚艳,抬首看,门牌书有“醉香楼”三个字,欲绕开走。“喂,老板,进来坐坐!”二楼窗口有个女人朝他招手,她大脸大鼻大眼大嘴,额复刘海,淡妆素抹,看面相是个漂亮的北方女子。就见承业和那胖子嘻哈说笑着进去,那女子朝他莞尔一笑,离开了窗口。他想喊承业已来不及,又不愿跟进去,坐怀不乱的他是绝不进风月场所的。野女人是大麻,不能沾,沾了戒不脱!他斥责过二弟,可这家伙狗改不了吃屎。他遗憾那女子进了青楼,绕开走。有人喊他,好熟悉的声音,他抬首看,是喻笑霜立在跟前。深色呢子秋服衬托的她那白洁的脸露着惊喜,一双眸子闪着狐疑:“我一眼就认出你了!”他狂喜:“啊,是笑霜小妹,你也来京城了!”“嗯,你在这里做啥子?”“我路过这里。”她歪头笑:“我看你是被那漂亮女子迷住了,嘻嘻。”他心中坦荡,挽了她的手走:“天下美女多多,全都比不上我家雪瑶和我笑霜小妹。”


宁承忠领喻笑霜到街口叫了辆华丽的马车,直奔北京湖广会馆。两人并坐。他说了来京的因由,说了跟承业来买首饰,承业遇见个熟脸嘴,让他各人先回会馆。他没有说承业跟那胖子去了“醉香楼”之事,男人的一些事情是不能跟女人说的,否则,传到月季那里,月季会跟二弟吵闹。喻笑霜静听,咬嘴唇笑,她是看见宁承业跟那胖子进了“醉香楼”的,没有说,说她是来京城谈苎麻制品生意的。他相信,笑霜是哲嗣兄的得力助手是人称管事最多的二大爷,上海那“渝城饭店”的生意主要是由他大儿媳妇樊绣屏在经营,他弟媳妇月季相助,笑霜是时常要往返渝沪经营哲嗣兄的其他生意的:“呵呵,你现今是渝沪京三地跑呢。”她笑说:“不光是渝沪京,我还跑广州呢。”


回到北京湖广会馆后,宁承忠领喻笑霜去会馆内那古里古气的夜店吃夜宵,点了毛豆、烤串、麻小、涮羊肉,喝二锅头,喝得半醉。就领喻笑霜到他住的客房喝山城沱茶,是他随身带的。喻笑霜喝茶:“嗯,又喝到家乡的茶了,安逸。”承业给他订的是内饰古雅的单间客房,其内的用“木中黄金”紫檀木制做的紫檀架子床、紫檀茶几、紫檀衣柜、紫檀条椅,弥散着皇家和王公贵族气。他咂嘴说,这房间太贵,不该我受用。承业说,你管那么多做啥子,弟娃我就是要你来京城享受享受。不论啷个说,你弟娃我也算是富商,大哥你也是大官。宁承忠与喻笑霜坐在紫檀条椅上喝茶,条椅上铺有虎豹纹饰的软垫。喻笑霜挨了他坐:“你胆儿大,在京城大街上挽了人家走。”他笑:“你是我小妹,哥儿挽了妹儿走有啥子不可。”喻笑霜朗声笑:“我就是想看你进不进那‘醉香楼’。”将头依到他肩上,“天下呢,说大也大说小也小,不想我俩在京城相遇了。”抬眼盯他。中年的风韵犹存的她那目光有火,灼他眼烧他心,他身子膨胀,担心控制不住自己:“啊,对了,我给你说是跟承业去买首饰的。”从怀里掏出三件首饰,“这玉镯是给我大儿媳妇绣屏买的,这簪子是给我弟媳妇月季买的,这银项链是给你买的。”喻笑霜接过银项链,心热:“你给我戴上。”解开衣领捋开头发,露出雪白的颈项。


他给她戴项链。


她那衣领拉得太开,看见了乳沟,他身子发酥,为她戴好项链就扭过脸去。她捧他转过脸来:“看这里,好看不?”二人脸对脸,扑来香水味儿。他勾头看她颈项上的银项链,目光避不开她那雪白的乳沟:“还,好看。”她就吻他额头亲他眼鼻咬他嘴巴。他那狼脸涨了血红,气粗,张嘴迎接她那柔唇,身子难受,邪劲四窜,呼地抱她扔到床上。邪劲引了欲火燃烧,使人疯狂,他虎狼般扑到她身上,张嘴露牙咬她,在她身上使劲,快乐无极也惶惑负疚,想抽身,却被她抱得死紧。她急切地敞开呢子外衣,解开白丝内衫,拉开法国进口奶罩。他眼前一片白蒙,热血似酒精爆燃,忘乎一切,啃她摸她。


他迈过了她所说的他那所谓仁义道德的坎。


赤条条的他在赤条条的她身上排山倒海。跟雪瑶做这事时,是雪瑶呻吟,此刻里,是他呐喊,呐喊出长压心底心的呼唤,笑霜,我的笑霜……喻笑霜肤白如凝脂柔发如乱丝绵软似柔床,任由他折腾,一种无与伦比的欢悦将她融化为水蒸发为云。他在水里扑腾在云里翻滚,撕心裂胆的那一刻还是警醒,赶紧抽出,泄到她那河水豆花般嫩白的肚皮上。她泪水挂腮,心里说,我不柔弱,是坚强太久了,颤声说:“你,好有劲!”


疲惫的他盯她笑,满足入睡。


朦胧的灯光贪婪地抚柔他强壮的身子,不满足的她吻他全身。这是天意呢,二十多年前的那个烟台之夜,十多年前的那个川江之夜,他俩都差点儿将生米煮成熟饭,这会儿他俩融合一起了,他是她命中注定的人。自己是愧对雪瑶姐了,可自己是真爱他,无时不刻。米勒对她说:“爱没有原因,也许没有结果,而爱永远存在。”米勒是向她求爱铭志,她觉得这也是她的心声。宁承忠,你这个狼脸模样的家伙,是要折腾我一生呢。


他没有入睡,享受她那柔唇,享受人生的终极欢愉,再度坚挺。终将生米煮成熟饭了,咳,罢罢罢,就给雪瑶老实认错,就明媒正娶了笑霜,她俩一直以姐妹相称的。他把这想法对她说了,她点头,小猫般依偎他怀里。他释然开怀,紧搂她,嗨,这决心终于下了。觉得对不起邹胜,咳,没得法,人心难免无邪。丫环杏儿年轻,模样儿也好,对邹胜不错,倘若邹胜愿意,就许配给他。


亥时,喻笑霜要走,说是约好了的,明天一早要赶去城郊见一个客商。宁承忠没有挽留,送笑霜到会馆门口,要了辆马车,二人挥手告别。送走笑霜后,他去了二弟承业住的那经销点的简陋住屋,承业还没有回来,埋怨也庆幸。


晨辉临窗时,承业急敲开他的屋门,张皇地交给他一封加急电报:“母亲大难,速归!”发报人是继国、贝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