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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两个土匪面色惨白,被抓去见官和被头儿抓回去都要丢命,背背篓的瘦汉盯他猛喝:“你身后有人!”他侧目看,两个土匪趁机朝老林里跑。他情知上当,撒腿追:“站住,给老子站住……”两个亡命徒跑得风快,钻进不同方向的密林里。他住步,担心那些烟土和金条被路人拿了去,凭这些赃款赃物可追查幕后元凶,后悔没来得及审问明白。快步往回跑。


宁承忠跑着,林子里窜出一彪人马,有十来个人,都蒙了面。领首者骑马,喝道:“给老子打,往死里打!”一伙人就挥刀舞棍朝宁承忠砍杀。宁承忠躲闪抵挡,这帮人与那两人是一伙的?也不一定。他知道,官府的人就装扮过土匪剿匪,高声说:“你们咋不问青红皂白就乱砍乱杀,未必也是土匪?”领首者道:“老子们就是土匪,杀死你这官府的探子!”宁承忠叫苦不迭,是与那两人一伙的了,他们人多势众,好汉不吃眼前亏,跟土匪就说匪话,边抵挡边说:


“我是你们一路的,我爷爷就是荣昌铜鼓山寨威震一方的大头领。”


那领首者瞠目大喝:“老子不听你胡扯,杀,给老子杀,将他碎尸万段!”


众人齐朝宁承忠砍杀。宁承忠恼怒,刀光闪动,几个近前者被砍翻在地。其他人不敢上前。就有一持标枪者大喝:“狗官找死!”枪尖直刺宁承忠胸前,速度似箭。他侧身躲过,挥刀相迎,发现此人武艺高强。你来我往中,他很想看清此人和那领首者的脸,以弄清这帮人的来历。待对方那标枪再次刺来时,他一个仰身,双膝跪地快速滑到对方跟前,刀尖直指对方面额。对方大惊,腾身跃开。他见对方额头上有道伤疤。对方人多势众,要置他于死地。三十六计走为上,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再图查明真相缉拿真凶,且打且退。对方人齐呐喊拥来,围了他砍杀。他使出浑身解数抵挡,渐感力不从心,哀叹会不明不白葬身老林。


“砰--嘶!……”传来枪声。


是德国造毛瑟枪的枪声,糟了,他们有枪,自己的命休矣。却见这帮人鸟兽散,一下子没有了踪影。一队军人包抄过来。其中一些去追赶那伙人,一些朝宁承忠围来。他们军容严整,戴黑色军帽,穿黑色军服,着白色军裤,扎皮腰带,都端了毛瑟枪。宁承忠好高兴,自己命不该绝。


一个骑马持枪的彪悍军官来到宁承忠跟前,对士兵说:“给老子搜!”


就有士兵上前搜身,搜出宁承忠怀揣的那根金条和那两块烟土,捧给军官看。


彪悍军官喝道:“绑了!”


几个士兵就将宁承忠五花大绑得严实。他没有反抗,倒庆幸。他知道他们是练军,在四川称之为川军。这倒得感谢李鸿章大人,他掌管的淮军引进了西洋军队的装备和操练法,装备有洋枪洋炮。同治年间,朝廷就下旨,让各省仿照淮军、湘军体制改造八旗和绿营,组建练军或防军。各省练军或防军大多以省名为番号,就有川军、楚军、黔军、甘军、吉军、湘军等,也有不以省名为番号的,有毅军、武毅军等。川军以营为建制单位,五百人为营,营辖四哨,哨辖八队,分由营官、哨官、什长率领,两营至数十营设统领。他看那彪悍军官,着急说:


“快抓那帮土匪!”


有士兵来向彪悍军官报:“报告什长,那些土匪跑得无影无踪了。”


什长说:“狗日的土匪像林子里的鸟,散得好快。还好,抓住了这个土匪,可以顺藤摸瓜。”


宁承忠摇头:“我不是土匪,我……”


几个士兵过来,背有背篓,挑有担子,其中一个士兵敬礼说:“报告什长,前面的小路上撒了一地的猪草和茄子,我们找到了这些金条和烟土。”从背篓里拿出金条,从挑子里抓出烟土。


什长看了看,说:“把这些金条和烟土全都带回充公,把这个土匪押走。”


“我说这位年轻的什长,你看我像土匪么?”宁承忠笑说。


“是不是土匪押回去审问就知,带走!”什长说。


“我是大清命官,是省府驻渝的宣慰使副使宁承忠。”宁承忠说。


什长盯他:“你是大清命官?我看不像。哼,人赃俱获,你还敢抵赖,带走!”


士兵就推了宁承忠走。宁承忠急喊:“呃,带上我那白马!”就有士兵去牵了他的白马过来。白马舔舐他的面颊,跪卧到他身前。什长哼声道:“这马儿还通人性。”对看押他的士兵说,“扶他到马上。”士兵们就扶宁承忠到马背上。白马抬首立起。宁承忠爱怜地看马白,双腿欲夹马腹又没有。他知道,一旦他腿夹马腹,白马便会四蹄腾空飞驰。唉,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必须尽快见到他的上司,尽快把事情说清楚,及时追捕幕后黑手。也犯愁,这私属的川军,兵自招,将自选,训练自主,粮秣薪饷自筹,驻扎重庆时间不长,自己多半时间赋闲在家,还没有认识的熟人,怕是得费些周折。不过呢,应该会有人认识川军的人的,就说安邦那家伙吧,八面玲珑,是个见面熟,怕是有熟人。他嘲讽过安邦见风使舵,八面玲珑。安邦哼唱:“虽是无为清静,然要八面玲珑,八面玲珑得月多多。”就想,自己是古板了些,笑霜就叫他要广交朋友。


他们一行人在林子的明处走,林子的暗处有人监视,监视他们的人是那帮蒙面人。领首者是李泓寿,那武艺高强者是李泓寿的心腹李顺。李泓寿早认出宁承忠来,痛恨他坏了这桩买卖,痛恨他一直跟他作对,以为这次会灭了他,不想来了川军。问身边的李顺:“顺娃,寻回来好多?”李顺苦脸说:“十之二三吧。”李泓寿气不打一处来,切齿道:“宁承忠,算你龟儿子命大,老子与你势不两立!”忍痛说,“我们撤,跟出这片老林会露相的。”


什长骑马在前,士兵们押解宁承忠跟随,朝老林外的大路走。天光透过叶隙,斑斑驳驳。


白马走得稳当,五花大绑的宁承忠浑身难受,希望尽快见到这帮川军的上司说明情况,追查其后台。还想,正好可以认识一下川军的人,他们虽是自办的军队,却是装备精良,训练有素,乃富国强兵之希望。


宁承忠这么想时,一匹红马驰来。临到队伍跟前也不减速。蓦地,马儿前蹄腾空,甩首嘶鸣,止住步子。骑红马者是个女的,头戴白罗头巾,穿紫红色紧身绸衣、水蓝色紧身绸裤,足蹬白软靴,马鞍形的高衣领围至腮下,手持铮亮的自来得手枪。


宁承忠一眼便认出是喻笑霜,高兴又担心。这个不读《女四书》的女袍哥闲大爷咋会突然出现在这里?未必是来救他的?她咋知道自己在这里?欲张口……


“混蛋,咋捆我哥,快给他松绑!”喻笑霜对什长喝道。


什长冷笑:“他是你哥啊,那你们是一伙的了,给我拿下!”


士兵们持枪围来。


“咴儿—”


一匹黑马驰来,骑马者是个年轻军官,佩指挥刀,挎驳壳枪:“住手,她是我姐姐。”


士兵们赶紧散开。


什长挺胸敬礼:“报告哨官,抓住一个贩卖大烟的土匪。”盯喻笑霜,“她,您姐姐说他是她哥。”


哨官呵哈笑,对什长说:“袁得水,我跟你说,他就是她哥,还不快些给宁大人松绑。”


什长袁得水发愣:“宁大人?”


哨官说:“看你,咋把宁大人绑了,松绑松绑。”


袁得水即令士兵为宁承忠松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