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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宁徙心惊:“大人,你可要明断!”


焦达怒脸:“本府一向明白判案。常维翰他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发配他充军。”


宣贵昌拱手:“大人,这……”


焦达伸手制止:“充军是轻于死刑重于流刑的刑法,古人云,‘刑莫惨于此’。发配他去远地重刑苦役。按律,有本人终身充军;也有永远充军,就是说,他本人死后,还要由其子孙来接替充军。”


宣贵昌道:“大人,常维翰罪大恶极,最低也要判永远充军。”


焦达颔首。


宁徙喊道:“民妇不服!”


焦达道:“宁徙,情感不能代替法度,不是本府及时前来,你丈夫早已人头落地了。”举起惊堂木,“本府宣判,判处常维翰终身充军。发配……”盯宣贵昌,“宣知县,你看?”


宣贵昌道:“大人,务必发配到新疆边远之地。”


焦达盯常维翰、看宁徙,拍下惊堂木。


常维翰哀视宁徙,宁徙怒视宣贵昌。


“本府判决,发配人犯常维翰到川西边地终身充军。”焦达道。


“大人,这样判决恐难服众。”宣贵昌发急。


焦达不看他,喝道:“退堂。”


退堂后,宣贵昌陪焦达到后堂喝茶说话。焦达笑道:“贵昌老弟,我这样宣判,你是有理由说不的。我呢,是恁个想的,而今我们四川的人丁稀少,我是‘肥水不流外人田’。罚他在四川做苦役,也可以多一个川人。”宣贵昌欲言又止,他知道焦达脾气,担心言多有失。哼,常维翰,在发配路上我就整死你。改口道:“大人所言甚是,在下佩服。大人,请喝茶。”焦达道:“服了就好。”喝了口茶,“嗯,这苦丁茶不错。”宣贵昌道:“大人来了,本该用西湖龙井款待的,怎奈本县太穷,接待大人您也泡的这苦丁茶。”他知道焦达清正廉洁,是特意让下人泡这茶的。焦达笑道:“就该这样!古人云,吏不畏吾严而畏吾廉,民不服吾能而服吾公。公则民不敢慢,廉则吏不敢欺。”宣贵昌道:“是这个理儿,公生明,廉生威嘛。”


次日一大早,宁徙带了常光莲、常光圣到十里长亭为夫君送行。老憨和桃子带了吃食和米酒。


晨阳的逆光下,两个兵丁押解常维翰走来。老憨给两个兵丁送了碎银,兵丁说:“你们快些!”就到一边去分银子。宁徙对常维翰道:“维翰,你保得性命是我常家的福分,我们今天都不哭,啊。”常维翰颔首。宁徙将一个小包塞进常维翰怀里:“这是银子和银票,够你用的。你可分次给两个兵差打点一下。”常维翰眼潮:“夫人,你想得好细。”宁徙拉过两个孩子:“快给爸爸磕头。”两个孩子懂事起来,双双下跪叩首:“爸爸,爸爸!”常维翰那泪水忍不住下落,扶起两个孩子:“光莲、光圣,你们听着,天下孝为先。”寻树枝在地上写了个“孝”字,“你们看,这是个孝顺的‘孝’字。这‘孝’字的上面是个‘老’字,下面是个‘子’字。指的是,老人护着儿子,儿子抬着老人。你们一定要孝顺妈妈,妈妈可是不易……”常维翰说时,光莲、光圣频频点头。宁徙还是忍不住哭了。一家人抱头痛哭。老憨、桃子也哭。老憨赶紧铺开单子,摆了酒菜。宁徙为夫君把酒夹菜。不多一会儿,两个兵丁过来呵斥:“好了,好了,上路了。”


宁徙目送夫君远去,肝肠痛断。


宁徙一行往回走时,遇见两个男人迎面走来。走近时,宁徙吃惊,这两个穿民服的男人其中一个竟是焦知府,赶紧下跪:


“民妇宁徙叩见焦知府,谢谢知府不杀我夫之恩!”


焦达是来微服私访的,他判定宁徙要来送常维翰,特地来见宁徙。昨日夜里,他做了个梦,梦见自己故去的父亲。醒来后,想到了“宁”姓,姓宁的本就不多,尤其是来自闽西的宁姓者,突生一种特别的感情,就决定要来见宁徙。他伸手扶起宁徙,请她到一旁说话。


“宁徙,我问你,你父亲还健在不?”焦达道。


宁徙犹豫道:“还,健在。”


焦达问:“你父亲叫啥子名字?”


宁徙犹豫:“这,民妇……”


焦达预感到什么:“是不是叫宁德功?”


“是,不是。”宁徙慌了。


焦达宽慰:“宁徙,你莫怕,宁德功是我焦家的大恩人!”


宁徙不敢相信:“真的?”


焦达道:“本府不说假话。”


宁徙眼潮,急切道:“知府大人莫非知道我父亲的下落?”


焦达说:“你定是宁德功的女儿了!”


宁徙急于知道父亲下落,实话道:“民妇正是。”


焦达仰天长叹:“宁德功,宁知县,好人,好人啊!咳,他咋个糊涂,就因为一个女人,竟敢违反圣命。”


焦达是焦屠夫的三儿子,他九岁那年,跟姐姐去嘉陵江边挖野菜。突然,一只老虎扑来,他姐姐猛然推他:“弟娃,快逃!”姐姐的力气好大,他滚下了山岩,摔晕的他掉入了嘉陵江里。他醒来后,躺在一艘木船上,木船停靠在重庆府的朝天门码头。这木船的船老大搭救了他。他好感谢,就在船上打小工谋生,想挣得路费回家。那一日,船老大让他去买肉,发现卖肉的屠夫正是家父。父子重逢,悲喜交集。父亲对他说了家里发生的事情,说了是恩人宁德功给了他两锭银子,让他来重庆府谋生,靠了这银子,父亲又做起了屠夫活路。父亲抹泪道:“宁知县希望我们焦家的香火永存,叮嘱我要让焦家的后人发奋读书。要是见不到儿子你,为父只好续弦传后。现在,用不着了,你一定要给为父和你妈争气。”他感动不已,感恩不尽,发奋苦读,二十一岁考取了进士。他焦家两代都感恩宁德功的大恩大德。他听说过宁德功当年在荣昌县做的不少百姓称道的事情,至今也在打探宁德功下落,以图回报。就对宁徙说了宁德功有功于他们焦家的事情。


宁徙听后,两眼水湿:“焦知府,我母亲对我说过,我父亲是个好人,他违背圣命一定是有什么原因或是苦衷。”


焦达颔首:“有这可能。唉,如能找到你父亲就好,事情就会水落石出。”


焦达印证了自己的预感,此时里,庆幸又后悔。庆幸的是,命悬一线的宁德功的女婿常维翰的命被自己保住了;后悔的是,惩处过于重了。他父亲对他说过,当官就要像宁知县那样公道,要给百姓做事。惩治土匪头子是为民除害,就是为百姓做事。可万万想不到,却惩治了常维翰这样的土匪头子。理智加感情,他再次犹豫。案堂上,他听了宁徙和常维翰的申诉就犹豫过,可常维翰当过土匪头子是铁板钉钉的事实,不惩处难以服众,就判了他终身充军。此刻里,他更多地是为常维翰和宁徙着想,可一向执法如山的自己咋能够朝令夕改呢?他好是犯愁。


“宁徙,本府对不起你,没能让你们夫妻团聚。”焦达遗憾万分。


宁徙泪光闪闪:“焦大人,你为何不让常维翰戴罪立功,去剿灭铜鼓山那群土匪?”


焦达听了,击掌道:“对啊,我咋就没有想到这一着!”招呼身后跟差,“快,纸笔墨砚伺候!”


跟差赶紧从衣兜内取出纸笔墨砚,从水沟里捧水研墨。焦达单腿半蹲,在膝盖上铺开信纸,急书,将信交给跟差:


“你拿了我这封信,即刻出发,定要赶上那两个兵差,让他们押解人犯常维翰回县复命,万不可怠慢!”


跟差接信拱手:“遵命。”快步走去。


宁徙跪拜:“焦大人,民妇如何谢你!”


焦达扶起宁徙:“应该谢的是你,谢谢你父亲救了我焦家,使我焦家没有断后,谢谢你出了这个两全其美的主意。”


焦达派去的那个跟差没能追上常维翰一行。那两个兵差有宣知县的密令,出县城后即转走小路,以防有人打劫。还令他俩押送常维翰到川西后,再伺机杀了他,回县后有重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