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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8章


宁徙是与大儿子常光儒一起到重庆府的,老憨跟随。二儿子常光圣派人捎了话来,说他岳母李慧贤受风寒生病了,想请她去说说话。她应承,是得去看看亲家母了。光儒要跟她一起去“蜀陕账庄”,她说,儿子,你离开川东道的时间太久了,还是先回府去处理积压的公务要紧,为娘代你问候我那亲家就是。常光儒确实急于去处理公务,就匆匆回府了。


她和老憨来到“蜀陕账庄”时,才发现亲家母李慧贤病入膏肓,已经奄奄一息。常光圣、李小雅和他们的儿女都守护在床旁。


李小雅对她哭诉了事情的原委。


她母亲李慧贤的那个老乡赵秦萍勤奋能干,又会管账,母亲和她都很是信任她,委她做了“蜀陕账庄”的大账房。因为她的任劳任怨、精打细算,账庄的生意很有起色,还投资了几笔大生意。母亲给她重金奖励,她不收,说是感恩她母女救了她的命,她做牛做马也难以报答。母亲好感动,说,真是亲不亲故乡人。哪想,赵秦萍被人绑架了,至今下落不明。她母亲伤感万分,说,这么好的大账房,天下难找,她可千万别出事儿啊!人被绑架了不说,她身上还带有去福建办分号的巨额银票。赵秦萍对她母女俩说,他们账庄在西北的陕西有了分号,应该去东南的福建也开个分号。她母女都同意。不想,就在她出发去福建的前一天晚上,她就被人绑架了。绑架者留下张字迹潦草的字条:“拿钱赎人。”李慧贤为老乡赵秦萍的安危担心,为被绑架者掠走那账庄的多半资金伤怀,茶饭不思,一病不起。请了多位名医前来诊病,都让准备后事。常光圣急了,派人快马去给母亲报信,让母亲赶来见岳母最后一面。他知道,侄儿常宗文被土匪掳走后,母亲的心情极为不佳,没敢直说岳母大人病危,只是说岳母受风寒生病了。


宁徙听罢,泪目盈盈:“亲家母,您醒一醒,我来看望您了。”


李慧贤面色苍白,双目闭合,气息微弱。


宁徙抚她脸说:“亲家母呃,您不该这么想不开啊,赵秦萍虽是被绑架了,我们可以想办法搭救她呀。那钱财不过是身外之物,就算是全部失落了也可以再挣呀。慧贤,我是很佩服您的,您当初就是靠自己的努力发家的啊。”


宁徙说时,李慧贤大抽口气,睁开了眼睛。


“妈,您醒了!”李小雅泪水蒙面。


“妈,我妈看您来了!”常光圣欣慰道。


李慧贤直视宁徙,眼目放亮。


宁徙含泪笑,心里明白,这也许是回光返照。果然,李慧贤那双眼复又合拢,连气息也没有了。宁徙扪她脉搏,心子发沉:


“她,走了……”


一屋的大人娃儿都哭。


宁徙的泪水滑出眼眶,好人啊,就这么走了。李慧贤不仅是她亲如姊妹的亲家,更是她佩叹的移民伙伴。她一个外省女人,自强自立,抚养女儿小雅成人成才,开办了账庄,了不起啊。她还正当年,还有好多的事情要做,却撒手归西了。她少了一个说知心话的伴儿,老天爷耶,你不公啊,咋就让这么好的人这么早就走了……


办完李慧贤的丧事,宁徙再也支撑不住了,终还是倒了床。乖孙儿被土匪掳走了,父亲、继母和亲家母先后去了,赵秦萍没有下落。她是因忧愁过度而在“宁圣轿行”那楼屋里倒床的。当时,她依在窗栏边看长江流水,看见一艘逆水行舟,看见一队赤裸的匍匐前行的纤夫。她见那逆水行舟不动了,仿佛要被那股泡漩水卷走,一阵担心,头晕目眩,就倒下了。儿媳李小雅给她端了羹汤来,才发现她倒在窗边的木板地上,跟进屋来的儿子常光圣赶紧抱了她到床上。小雅急得哭了。


她苏醒过来,说:“光圣、小雅,妈没事,一时有点头晕,现在好了。儿子,快扶妈起来。”


常光圣说:“妈,您得躺躺,您太累了!”


宁徙就自己坐起来,下床。李小雅赶紧扶住她,搀扶她走到了窗栏边。她见那逆水行舟已经上行了老大一段:“光圣,小雅,你们看,看那逆水行舟。”


传来纤夫的号子声:“吆一嗬,漩水来,脑壳勾紧手抓岩,前弓后箭踩稳实,钱进腰包妹开怀……”


宁徙说:“光圣,你记下这号子,你书林伯伯收集有不少川江号子。”


“嗯。”常光圣点头,担心着母亲的身体。


老憨进门来:“夫人,我四下里打探了,道台大人也派了专人打探,还是没有赵秦萍的下落,也没有绑架者的音信。”


李小雅拽老憨衣襟,示意他此时别说这事,怕婆婆担心。


宁徙叹道:“绑架者是为了钱财,而赵秦萍身上就揣有大笔的银票,他们是不会传话来的了,他们是躲之不及呢。哼,我宁徙是不会放弃的,得让这帮贼人落网,得要救回赵秦萍来!”


赵秦萍是自己“绑架”了自己,“绑架者”留下的那张字迹潦草的字条是宣贵昌用左手写的。


他夫妇俩里应外合卷走了“蜀陕账庄”的巨额资金。


此时里,她和宣贵昌正躲在长江边一间破旧的吊脚楼里偷偷乐。她谎称去福建开分号,其实是为了窃取这笔巨额资金溜之大吉。她本是想与宣贵昌一起回福建老家的,做贼心虚的宣贵昌没同意,担心会查找到他们老家去。赵秦萍在“蜀陕账庄”的这些年里,宣贵昌一直隐藏在这里,赵秦萍不时来与他相会、谋划。他实在佩服夫人的忍耐和能耐,他一直记得她当年说的那话,老娘恨这两个女人,老娘要夺了这账庄的钱!不想,她还真实现了她那诺言。


他俩已经知道李慧贤死了,那元气大伤的“蜀陕账庄”是难以为继了。赵秦萍终于出了这口恶气。夫妇俩最终商定,还是去成都。宣贵昌心里难受,思念他那骨肉小雅:“夫人,离开前,我想去看看小雅,偷偷看,不让她知道。”赵秦萍恶了眼:“你就死了这心吧,老娘不许你见她,永远不许!”他哀伤落泪,茶饭不思。赵秦萍用手指戳他额头:“你那亲生儿子不想,倒想那野种。”还是担心丈夫身体,端了饭菜给他,酸肠热肚,“贵昌,你吃饭,你不吃饭我心疼。再说了,就算我同意你去看她,万一你被抓住咋办。贵昌,我可是忍受了八年啊,我们不能前功尽弃。”宣贵昌这才吃饭,心想,夫人也够苦的。


重庆的初夏就闷热,连江上吹来的晚风也灼人,蚊子嗡嗡。赵秦萍为他打扇,为他驱赶蚊子。他心生感激,大口扒完饭菜:“走,去成都,我在那里有不少朋友,老子要东山再起。”赵秦萍笑:“对,我们东山再起,可你不能再做官,会被查出来。你说那话对,官场风险,尺水狂澜。我们去经商,有钱啥都能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