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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2章


父女二人来到“常家土楼”,宁德功看了连声赞叹。宁徙说,这土楼是不断完善的,来之不易。被当地人讥笑过,被官府勒索过,遭土匪抢劫过,还差点儿被那场山火焚毁。


宁徙领了父亲屋前屋后看,之后,父女俩去了佛堂柳春的画像和牌位前焚香祭奠。佛堂里还摆有常氏和宁氏祖宗的画像和牌位,宁德功都一一焚香祭奠。还有他的画像和牌位。“爸爸,其实我一直认定您还在人世的。”宁徙说。他颔首,看自己的画像和牌位,老泪盈眶:“是你妈找画匠给我画的,就是我跟你妈成亲后的第二天。你妈说,我要远去四川,留下画像可以时常看看。”宁徙双目噙泪:“这些祖宗画像和牌位在途中丢失过,是维翰又找回来的。”倍思夫君。宁德功鼻头发酸,难得女儿、女婿的这片孝心:“女儿,你和维翰做得对,祖宗是不能忘记的。”


宁徙叫来老憨取下了父亲的画像珍存,移开了牌位:“爸爸,您老百年后我会放来这里的。”宁德功呵呵笑,拍宁徙肩头:“我的乖乖女!”


父女二人又去到堂屋,屋里的楹联吸引着宁德功,他边看边念:“‘道德祛除千般恶,忠厚自得万年金,勇善人家。’好,好!女儿,是你写的?”宁徙点头:“是我写的。”宁德功热流荡心,为有这样的好女儿欣慰、高兴。


次日的晚餐盛大,堂屋里火烛通明,大圆桌围坐了全家老少。


宁德功坐上座,宁徙挨父亲坐右位。从重庆赶来的常光圣挨外公坐左位,身边是他夫人李小雅和他们的三个儿子。常光莲挨宁徙坐,身边是她的儿子。桃子张罗上菜、斟酒。儿孙辈们都向宁德功敬酒,幼小的重外孙儿女也在父母的逗引下向他敬酒。海量的宁德功一杯杯喝酒,笑得合不拢嘴,心里遗憾,要是柳春和在贵阳应差的光儒一家也在就好,他没说心里这遗憾,尽拣高兴的事说。夸宁徙持家有方,夸外孙儿女出息,夸重外孙儿女乖。


晚辈们都祝福他老人家长寿。


这餐团圆饭吃得宁德功神采奕奕。桃子为他斟酒:“老爷,这可是四世同堂的团圆饭呢。”宁德功呵呵笑,笑里有苦涩,自己就缺个传后的儿子。又想,女儿宁徙不比男儿差,是我宁氏的最优秀的后人。


老憨来报:“禀老太爷,川东道道台宣贵昌求见。”宁徙看父亲,目喷怒火。宁德功没有了笑,欲说不见又没有。宣贵昌毕竟是朝廷的从三品命官,在朝中又有人撑腰,还是得见。自己这次下来巡查还没有与他见面,一向公私分明的他忍了这口气:“他现在哪里?”老憨说:“在书房里。”宁德功说:“让他候着。”


宣贵昌独自在书房里踯躅,心里七上八下,额头惊汗如同烛火的蜡油流淌。得知军机大臣宁德功来荣昌县视察的消息后,他立即马不停蹄赶来。荣昌县知县对他说,宁大人轻装简从去了万灵寨。还说,乔甲长来报,宁徙是宁大人的女儿。他惊恐万分。他听说过铁面无私的宁德功大人,担心自己的官位不保,赶紧派心腹八百里加急去打点高升到京城任军机大臣的老丈人赵宗,求取保护。热锅上的蚂蚁似的他不知宁大人是否会见他。宁徙肯定把他对她家做的恶事都对宁大人说了,自己将作何解释?他六神无主,苦思解脱之法。想起父亲的话,越狠之人才越得高升。事情已经如此,哼,无毒不丈夫。他宁德功女婿常维翰的把柄在自己手里,他要是不仁就别怪我不义。心里还是忐忑不安。终于听见脚步声,老憨领了宁德功进门来。他赶紧跪拜:


“下官宣贵昌拜见宁大人!”


“起来吧。”宁德功说,坐到椅子上。


老憨上了茶水,恨盯宣贵昌,各自出门,带过屋门。


宁德功喝茶:“宣贵昌,你坐。”


宣贵昌战战兢兢坐下,掏手帕拭汗:“下官不知大人前来,有失远迎,还望大人恕罪。”


宁德功说:“这不怪你,我直接来了荣昌县。”鹰隼般的眼睛蜇他一下。


宣贵昌冷汗直冒。


宁德功松了面皮:“奉圣上之命,我来过问一下‘小荣煤窑’闹事之事。”


宣贵昌强笑:“这事啊,已经平息了。”


“那你还上折子?”


“圣上最担心聚众闹之事,在下不敢不报。”


“乾隆盛世是不允许聚众闹事的,不过呢,林子大了啥鸟都有,国家大了这事也在所难免,关键是聚众闹事的起因。”


“这……”


“你有苦衷?”


宣贵昌硬着头皮说:“是下官对下属管束不严,才致使出了这事,下官已经严办了那个贪赃枉法的下属。”


宁德功矜持道:“这么说,是你们官府惹的事了。”


宣贵昌只好应承:“是的,责任全在下官。”


宁德功道:“口说无凭,你把这事的前因后果书面写出,签名盖章,附上所有相关材料呈报于我。”


“下官遵命。”宣贵昌应道,心想,有得缓冲时间了,我且慢慢地写,他若追问,我就说有些事还得查实,他这人最看重真凭实据。想着如何写,还是担心难过此关。欲将他女婿常维翰改名勇怀远,是逃跑要犯的事说出来压他,又没敢,常维翰是功勋卓著的将军,是先皇的侄女婿,他夫人泓玉是还健在的义亲王的掌上明珠。且走一步算一步,哼,做事就是得狠,大不了来他个鱼死网破。


“你去办吧。”宁德功挥手。


“下官告退。”宣贵昌躬身退出屋外。


宁德功怒气难消:“个混账东西!”他已从女儿那里知道了宣贵昌的所作所为,气得七窍生烟。也了解了煤窑闹事的前因后果,庆幸只伤了几个窑工没有死人。谋思如何人赃俱获地查处宣贵昌,这家伙实在太坏。使他恶恨的是,他不仅抛弃了被他诱骗的李慧贤,还多次欺辱宁徙想霸占宁徙。他也知道,宣贵昌是自己同僚赵宗的女婿,赵宗那个贪官定要护他,赵宗在朝廷还有后台萧太傅。妈的,一群无德无能的狐朋狗党,败坏我大清国的蛀虫。心里窝火,怒容满面。